四、「倒懸不解三千萬,田橫壯兒五百條」 第十九章 「提拔的、培養的、教育的,趕不上犧牲的多」

於洪仁,字博安,滿族,1908年生於寧安縣北崗子屯農家,1930年寧安省立四中高中畢業,年初入團,不久入黨。1932年初義勇軍蜂擁之際,他被寧安縣委派到「平南洋隊」中,致力於改造這支隊伍,直至犧牲。

1932年9月,救國軍總部率主力向東寧轉移,準備伺機過界去蘇聯。在救國軍中被編為一個連的「平南洋隊」,連長李荊璞集合隊伍講話,說咱們是寧安人,咱們不能走,拉出隊伍自己干,保衛家鄉。

話音剛落,隊伍里站出個戴眼鏡的小夥子,高聲道:說得對,咱們拉出隊伍自己干,可不能這麼就走了。營部這幫小子不是正經鳥,槍在他們手裡是禍害,咱打日本子得擴大隊伍需要槍,把他們的槍繳了再走。

李荊璞有些疑惑。營部附近有兩個連,槍一響,別說繳人家械,怕是連自己都難脫身了。於洪仁說咱不弄出動靜,不就行了嗎?讓李荊璞假裝有緊急情況向營長報告,外面的兩個排聽到暗號就衝進去,他帶個排在附近接應。結果一槍未放,就把槍全背了出來。

一支裝備挺好的偽軍,不即不離地總跟著「平南洋隊」,伺機下手的樣子。李荊璞忍不住,幾次要回頭去打。於洪仁說打沒說的,關鍵是得找個好地場。這是咱拉隊伍自己乾的第一仗,必須萬無一失。幾天後一個伏擊,把這支偽軍打得屁滾尿流,大部殲滅。

這支自發的抗日隊伍,成員大都是農民,也有一些慣匪、地痞,思想意識混雜,山林隊的劣性或多或少都有。比如封建迷信,認為「一生二死三興四亡五富六貧七升八降九久十無」,單數主吉,雙數為凶,打仗要選日子。「平南洋」這字型大小,三個字筆畫也都是單數。更要命的是一些人惡習不改,經常搶劫、綁票,敵人乘機大肆宣傳,說「平南洋」是寧安最大的鬍子頭。李荊璞著急上火,於洪仁幫他研究制訂紀律,同時以沒收敵偽財產、徵集反日捐和收累進稅的辦法,解決隊伍的經濟問題。

李荊璞很願意跟這個年齡與自己相仿、又比自己老練、穩重的副隊長嘮嗑,特別長見識。可看到於洪仁和隊員在一起,今天這個,明天那個,嘮得那麼熱乎,心頭就犯嘀咕了。有些人也往他耳朵里吹風,說副隊長背地裡總和些人捅捅咕咕的,肯定是沒安好心眼子。他嘴上說副隊長不是那路人,心裡也想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呀。倘若真的把「平南洋」的姓氏變了,或把一些人拉走了,那是他絕對不能允許的。

就問:你背著俺捅咕些什麼?

背著你?還捅咕?於洪仁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明人不做暗事,你好好訪訪,看看俺到底「捅咕」些啥。

李荊璞性情爽直,說話、辦事從來當面鑼、對面鼓,真就把一些人找來問是怎麼回事兒,問了幾個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李荊璞知道寧安有共產黨,後來知道於洪仁就是共產黨。於洪仁也給他講講黨的知識,有意引導他。李荊璞覺得這個黨挺好,就想入黨。於洪仁說:入黨得有三個條件,一是服從組織,遵守黨的紀律,二要堅決反日到底,三要把隊伍交給黨,個人群眾化。

李荊璞說:頭兩條行,這後一條俺不幹。

於洪仁有些詫異,隨即想到是沒理解這一條的意思:這後一條並不是讓你離開隊伍,也不是讓你當個士兵,你還是隊長,領導這支隊伍,但要聽黨的話,要官兵平等。每個黨員都要聽從黨的指揮,共產黨的隊伍要官兵一致,這些話過去不是跟你講過嗎?

李荊璞不好意思地笑了,繼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正是貫徹執行「北方會議」路線時期,綏寧中心縣委認為於洪仁在「平南洋隊」搞「上層勾結」,不同意李荊璞入黨。於洪仁據理力爭,幾經周折,1933年5月5日李荊璞入黨。而於洪仁直至犧牲,還戴著「上層勾結」的帽子。

筆者在寧安聽過李荊璞回憶抗聯的講話錄音,十多盤老式錄音帶,市黨史辦上個世紀80年代初錄製的。老將軍說沒有於洪仁,就不會有他的今天。談到下面的內容時,聲音不時哽咽。

1933年冬,部隊在後來改名為「平日坡」的天橋嶺整頓兩個月,主要是廢除槍馬私有的「挑片子」分配製度,槍馬彈藥一律歸公,官兵平等,不準打罵士兵,廢止肉刑、體罰等等。

李荊璞帶頭髮言:從今兒個起,咱們就是正兒八經的共產黨領導的隊伍了,不姓「平南洋」了,不是誰的私家隊了。咱們反日救國,流血犧牲,是盡咱中國人的本分、義務,不能一邊反日,一邊發財。俺李荊璞樂意起這個頭,也希望大傢伙兒實心實意走這條道。

從「平南洋隊」到「工農義務隊」,不是改換個名稱,而是從山林隊到比較純粹的抗日武裝的一種質的飛躍。這一步能夠邁出去,首領即一把手的態度,還有權威,是舉足輕重的。

需要說明的是,由於洪仁一手操辦的對「平南洋隊」的這種改造,不光在吉東,就是在南北滿也是較早的,也應該說是比較成功的。

在這裡沒什麼油水可撈了。當晚就有人離隊出走當鬍子了,之後零星的也有。

1934年5月下旬,先是9隊在隊頭帶領下叛出,不久11隊也拉走當了鬍子。1、3、5、7、9、11共6個隊,1/3叛走了,一些人還在暗中活動,醞釀更大的陰謀。

這是一次大手術,一刀下去,一些人的發財夢就破滅了。各地黨對山林隊的改造,幾乎都是在這一步卡殼、失敗的。派到隊中的黨員,有的被趕走了,有的被殺掉了。這種震蕩在工農義務隊也是空前的,而且叛亂的跡象也越來越明顯,卻未引起足夠的警覺。

8月21日,部隊在寧安縣大唐頭溝活動。大熱的天,官兵在屋裡、樹蔭下剛吃過午飯,正是比較閑散的時候,叛徒們一齊動手,把槍口對準了他們想對準的人。用當年的東北話講,是把槍給這些人「支上了」,然後就開始繳械。

於洪仁和李荊璞在老鄉家嘮嗑,幾個叛徒闖進來時,李荊璞坐在炕沿上,槍口對上,槍就被繳了。於洪仁坐在窗台上,一時間難以近前,於洪仁伸手去腰間掏槍,叛徒的槍響了。

叛徒們軟硬兼施,逼著李荊璞跟他們走,重樹「平南洋隊」大旗,給他們當首領。李荊璞堅決不從。工農義務隊中有不少當初和李荊璞一道滾打出來的生死弟兄,有的贊同叛走當鬍子,但要殺掉李荊璞,這些人又會反了。於是,就把李荊璞放了。

李荊璞抱住血葫蘆似的於洪仁,慟哭失聲。

當時,正值被抗聯老人稱為「『北方會議』路線回潮」的高潮,省委代表坐鎮寧安反「右傾」。周保中、李范五、於洪仁等都在「右傾」之列。周保中是「勾結」「反動軍官」,李范五是「勾結」地主富農,於洪仁是「勾結」鬍子頭。被他們「勾結」入黨的人,已經或正在面臨被清除出黨的命運。

李范五在回憶錄中說:「同盟軍的政治部主任胡仁對我說,工農義務隊里的部分頭頭也是終日人心惶惶。因為他們有的是在『平南洋』打起旗號之後,被李荊璞收編的雜牌武裝,有的當過土匪,他們擔心被打成『上層勾結』的典型。」

出了這等亂子,反「右傾」不得不暫停、低落一陣子。於洪仁的鮮血遲滯了黨內反「右傾」的進程。可待集中精力把工農義務隊恢複得差不多了時,還得繼續掀高潮呀。

而直到犧牲還戴著「上層勾結」帽子的於洪仁,甚至被視為「上層勾結」的犧牲品。

你得趕緊讓俺入黨,誰知道哪天讓敵人打死呀。

傅顯明,滿族,1900年生於雙城縣,七歲喪母,十二歲亡父,跟著哥嫂種地。十六歲流落到寧安,在縣城鞋鋪打雜,又當兵,當巡警,「九一八」事變後拉隊伍抗日,參加救國軍,任連長。救國軍失敗後,報字「佔中華」,率150餘人活動在寧安東南山一帶。吳義成、周保中重組救國軍,被編為14旅1團,轉戰吉東、東滿。之後,參加綏寧反日同盟軍、東北反日聯合軍第5軍,為2師師長兼4團團長。

沒文化,有頭腦,又勇敢。據說第一次戰鬥,看到有人傷了亡了,不少人就蒙了。用那時的東北話講,叫「麻爪了」。庄稼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呀?傅顯明第一個沖了上去,一些人就跟著往上沖。很快地,那些「麻爪」的也「嗷嗷」叫著衝鋒陷陣了。

在寧安、東寧和東滿一些地區,提起「傅團」,人們都蹺大拇指,有的兩個字「能打」,有的3個字「不怕死」。

1934年春,在寧安風水山和團山子,「傅團」打死10多個鬼子。

1935年冬反「討伐」中,在團山子,傅顯明率50多人與百餘鬼子激戰,又打死10多個。

傅顯明犧牲,前面說了,主要原因是地理環境不熟悉,被敵包圍、追擊。胸中數彈,血流不止,仍大呼「沖!衝出去!」

李文彬率森林警察大隊起義後,被改編為5軍警衛旅,下編兩個團。李文彬任旅長,張鎮華為政治部主任,原森警大隊2小隊長蔣繼昌為參謀長,1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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