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倒懸不解三千萬,田橫壯兒五百條」 第十八章 從綏寧到下江

八道河子位於寧安縣東南部,距縣城60多公里,周圍重巒疊嶂,中間一塊小平原,只西北一個山口通往卧龍河和寧安,為唯一的進出孔道,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屯子建在小平原上,原有幾十戶人家,吉東局又從汪清縣動員過來幾十戶,幾乎都是朝鮮(族)農民。黨支部、反日會、婦女會、兒童團一應俱全,還有支50多人的農民自衛隊。生產勞動,軍事訓練,站崗放哨,擁軍支前,讀書識字,學唱革命歌曲,節日召開聯歡晚會。各種抗日武裝和外地群眾來到這裡,眼前無不豁然一亮:這年頭,這世界,還有這樣一方天地呀。

1934年9月初,千餘日偽軍進攻八道河子根據地。農民自衛隊隊長姜信泰,將隊伍埋伏在東西兩面山上,卡住山口。敵人進來了,被兩側火力一陣夾擊,丟下幾具屍體退出山口,隨即又發起攻擊。這回是攻擊山口兩側制高點,先是炮擊。爆炸聲在山谷間轟鳴,自衛隊官兵趴在岩石、樹後,居高臨下,向爬上來的敵人射擊。

八道河子保衛戰註定是悲壯的。別說地方農民武裝,就是正兒八經的抗聯主力,也是要儘力避免這種拉開架勢的陣地防禦戰。他們勇敢、頑強、奮不顧身,以一當十,因為他們是在保衛家鄉,保護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兒女。隊長姜信泰後來是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有勇有謀。倘是冷兵器時代,這一切再加上有利的地勢,勝利也不是不可能的。可現在,這種抗擊是根本就不可能持久的,更不用說打著打著子彈就沒有了。

屯子在火海中化作灰燼和殘垣斷壁,沒來得及逃走和捨不得離開家園的40多人被殺害,有些孩子是被敵人扔到火里活活燒死的。

埋葬了親人的屍骨,在一片焦土上再搭起馬架子,挖了地窨子。正是秋收季節,他們把收穫的糧食藏在山裡,把行動不便的老人、婦女、孩子和體弱者送走,投親靠友。他們知道這裡還會經歷血與火,理應三十六計走為上,卻未走,也未改變戰術,仍是死頂硬抗。10月中旬,紅地盤八道河子被抹掉了,自衛隊也受到嚴重損失。

第五軍在編成之後,便感覺到部隊的太集中了。應該在游擊活動上有計畫的把全軍的兵力分布一下,並根據一、二年來活動的經驗,哪個部隊向新的區活動,則得到開展和避免損失。哪個部隊死守一域,則受到困難和損失。因此那時吉東特委向五軍堅決的提議,要把軍隊的主力離開寧安,向新的區域發展,這一意見得到五軍同志的同意。

上述文字,摘自1936年6月22日《中共吉東特委關於抗聯第五軍問題的報告》,於是就有了這年春天的兵分三路,一路留守寧安,兩路向東西兩翼出擊。

寧安地區大規模歸屯並戶,是從1935年8月開始的。在活動空間受到擠壓的同時,日寇「治標」的軍事「討伐」,也由短期變成長期,不斷加大力度。一些游擊戰術運用不當的山林隊,有的是很有戰鬥力的,如西北山八大隊,基本垮掉了。

根據吉東特委的提議,5軍1師以額穆縣為中心,向五常、葦河、舒蘭、敦化等縣活動,打通1軍、3軍的聯繫。2師以穆棱為中心,向東寧、密山、勃利一帶伸張,與4軍、3軍取得聯絡。並準備組建2軍、5軍聯合指揮部,以便青紗帳起後盡量多地開闢新游擊區,在冬季反「討伐」中處於比較有利的地位。

3月,2師先遣部隊兩個團,在師長傅顯明率領下從穆棱東進,在密山縣黃泥河子陷入敵圍,傅顯明和多名戰士犧牲。繼任師長王光宇和政治部主任劉曙華,率隊繼續前進,一路不斷與日偽軍交戰。5月20日,襲擊中東路列車,擊斃日軍10餘人。25日,又在三道河子顛覆、襲擊列車,消滅6名日軍,其中少佐、上尉各1人。

2月中旬,1師從敦化、額穆地區轉至寧安蓮花泡一帶休整,準備向五常、舒蘭進擊,遭敵襲擊。這就是前面寫過的蓮花泡戰鬥。此時,由於敵人對中東路道南統治更加嚴緊,西進五常等地已不可能,1師也向道北轉進。先在寧安上馬蓮河襲擊敵防所,又在穆棱八面通小五站襲擊軍列,襲擊小金山金礦局,斬獲甚豐。到林口縣後,在黑老婆溝襲擊日軍38聯隊,然後直取刁翎。

軍部直屬部隊和留守部隊,在寧安地區攻部落、襲警署,將兩個連偽軍繳械,策應、掩護1師、2師主力北進,之後也陸續北移。

1937年3月,除留守部隊外,5軍主力先後集結在以刁翎為根據地的牡丹江下游地區,開闢了依蘭、富錦、寶清等縣游擊區。

在此期間最著名的戰鬥,是在水平站附近伏擊軍列。

9月10日,2軍、5軍聯合部隊接到牡丹江市地下黨情報,兩日內將有特別貨車一列,從牡丹江駛往綏芬河,兵力不詳。5軍政治部主任張中華,2軍2師副師長兼4團團長侯國忠,估計護車部隊不會超過百人,遂決定伏擊。

山林隊「黑山隊」熟悉地形,由其為嚮導,12日天亮前趕到代馬溝東3公里左右的水平站附近。這裡地勢險峻,鐵道北側是砬子,南側是深溝。當晚9時許,軍列自西向東剛馳上毀壞路段,車頭顛簸一下,即向南側傾覆,並將前邊大半列車廂拖翻溝里。「轟隆隆」一陣巨響,接著就是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聽得出前邊傾倒的車裡是日軍,後邊的是偽軍和軍馬。官兵們集中火力射擊鬼子,同時高呼「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驚魂未定的鬼子,趴在路基上和車廂後拚命抵抗,一度曾發生肉搏戰,最終被壓迫在溝里。戰至半夜時分,敵人的抵抗逐漸減弱下來。

抗聯作戰,必須記掛在心的是防敵援兵,眼下更是不可戀戰。張中華、侯國忠指揮部隊發起猛烈衝擊,將後邊車廂內百餘偽軍繳械,然後焚燒列車,撤出戰鬥。

10月27日,周保中在給柴世榮、劉曙華的信中說:

我二、五軍活動隊以二軍四團為主力,參加山林隊海山部九月二十日襲擊中東路日賊運兵列車於九站與抬馬溝中間,擊斃日賊一百三十餘名,軍馬六十匹,毀其軍用品無算。

1937年10月10日,《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關於籌建抗聯第二路軍問題的通告》中說:

柴世榮同志為中國共產黨黨員,本目前全中國人民同胞統一抗日救國之宗旨,九一八事變以來領導東北游擊運動,忠貞不拔,功績頗著,現在寄託五軍軍長重責,不但能夠徹底完成民族解放勝利鬥爭,尤在於一貫到底為謀中國社會解放之勝利而奮鬥,希各方同志諒察並互予提攜為幸。

柴世榮,一位個頭1.75米左右的中年漢子,粗壯結實,濃眉,大鬍子,有點兒拔頂的光頭。1937年後,衣著通常與官兵一樣,春夏秋冬大都是繳獲敵人的服裝,冬天外加一副棉製套袖、套褲,再披件日本軍大衣,戴頂狗皮帽子,或是日軍的兔絨帽子。與眾不同的是,柴世榮脖子上圍條狐狸皮,後來被部下硬扯下去了,因為敵人認準這個圍著狐狸皮的是個非同小可的角色,戰場上對他特別「照顧」。

柴世榮1894年生於山東省膠縣農家,五歲隨父母闖關東,落戶于吉林省和龍縣六道溝。他天性聰慧好學,讀過八年書,因父親病故而不得不輟學。從此,農忙種地,農閑打獵,為養家糊口還被招去朝鮮修鐵路,當了三年勞工。1928年回國,趕上和龍縣招考警察,應試被錄取,後升任駐所巡官。在朝鮮的三年勞工生涯,印象最深的是不能當亡國奴。「九一八」事變後,以他領導的幾十名警察為基礎拉起支隊伍,很快擴大到幾百人,加入救國軍,被編為第4旅,人稱「柴旅」,轉戰東滿、吉東各縣。

前面說過,王德林過界後,吳義成也要率隊去蘇聯,柴世榮首先站出來支持周保中的主張。實力雄厚的「柴旅」旅長的意見,吳義成是不能不認真掂量的,對其他旅長、團長的影響、帶動也是自然的。

而在共產黨領導的抗聯各軍中,唯獨5軍從一開始就編製副軍長一職,可就不只是實力使然了。

第四路司令柴世榮,於三月十四日繳寧安縣南新官地壯丁團雜色步槍二十八支,子彈一千二百粒,並槍決隊長一名。又於四月五日,倭軍百餘偽警備隊三百餘,由寧安縣出發,向我司令部出發,被我偵知,預將隊伍密置山林,並設誘兵,將倭軍誘于山林,始行射擊。是役射死倭軍三十二名,得蓋槍二十六支,我方完全未傷一兵。

這是救國軍人士寫的《吉林方面義勇軍抗日戰事匯志》中的文字。

雖非土生、卻是土長的柴世榮,熟悉山林、地勢。據說轉戰東滿、吉東,「柴旅」很少找嚮導。雖未受過游擊戰訓練,也無從聽說「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可這樣的至理名言原本就是最簡明而又實際的戰爭中的生存哲學,柴世榮對此好像天生就有悟性和心得。

周保中說:

論打游擊戰,數著柴世榮。

1937年初,5軍主力轉移到下江地區後,得知駐紮在後刁翎的日偽軍300多人要去林口。地下黨的情報說,敵人向當地農民要了200副爬犁,這個情節引起柴世榮的注意。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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