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小的滿洲國,大大的趙尚志」 第十六章 青山處處埋忠骨

1934年9月28日,《中共滿洲省委巡視員霞珠河巡視報告》中說:

當我隊在三岔河作戰,來了一個知識分子周光亞要求入隊,並要求參加下級士兵,自稱團同志,司令部疑心他,故留在司令部任秘書,以便監視,說是團外區委老董介紹,斷了關係,後又來二人找他,均未收容。在香爐砬子時,來一醫生要求入隊,留在隊里,在喬家崴子,周光亞槍殺啟東,竊款千餘元逃跑(啟東系經濟部長)。後來審問醫生,始知周系哈著名偵探,醫生來隊,系賓縣警局派他來找他回去的!此事件發生以後,隊內開展了反姦細的運動,同時堅決成立了政治保衛隊。

李啟東,1896年出生於朝鮮平安北道一個普通家庭,參加「三一」運動,之後隻身流亡到中國東北,在吉林通化進入朝鮮民族主義者創辦的新興士官學校學習,1921年被選送到雲南講武堂深造,畢業後在廣州從事革命活動,1927年回東北。他1926年參加朝鮮共產黨,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日軍佔領珠河後被選為縣委委員、兵委書記,曾先後到偽軍和「朝陽隊」中做兵運工作。哈東支隊成立後,為支隊經濟部長。

從「朝陽隊」的秧子房掌柜,到哈東支隊經濟部長,並不是因為之前做過這種工作,或有特殊才能,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而是因為他的忠誠、可靠。在山林隊中,這秧子房掌柜在「四梁八柱」中無論怎樣排行,都是大當家的最親近的人。這是「財神爺」呀。有的還是大當家的親戚,時間久了,經不住誘惑,也卷錢走人了。孫朝陽有那麼多心腹、親戚、老部下,李啟東是後去的,又是個「老高麗」,而能擔當這種角色,就是三個字:信得過。

但要以為李啟東就是個勤勉、可靠的老黃牛式的人物,那就錯了。論軍事,他甚至比黃埔4期的趙尚志還科班。今天我們不知道他在這方面的業績,一是他犧牲得太早,沒來得及施展才華;二是即便有什麼驕人的戰績,因為同時期戰友中倖存者太少太少,後來者也就難以知曉了。

在「朝陽隊」時,趙尚志就非常樂於傾聽李啟東的意見。對於這位比自己大十二歲的老大哥,趙尚志非常尊重。對於趙尚志這種性格的人,身邊能有這樣一位老成持重的老大哥,經常提醒一下,乃至敲打敲打,那情形肯定是不一樣的。有人甚至認為,如果李啟東不是過早犧牲,趙尚志的一些錯誤,或許可能避免。

抗聯退到蘇聯後,由3軍負責同志編寫的《抗聯第三軍史略》中,能寫到的烈士都寫到了。關於李啟東,開頭即是「我們最敬愛的珠河游擊隊創造者之一的李啟東同志」——從中不難想見他在廣大官兵心目中的威望、分量。

姦細周光亞的首選暗殺目標是趙尚志,一時沒機會,又害怕身份暴露,而當時抗聯對這種姦細、特務的警惕性也不高。1934年7月1日,李啟東去支隊司令部開會,這個漢奸主動請求「護送」,走到賓縣8區喬家崴子的一片小樹林時,將李啟東殺害。

三岔河之戰,李根植戰死,鐵漢子趙尚志曾經落淚。1940年,於保合、李在德夫婦生了第一個男孩,他給取名「於根植」,說讓我們的後人永遠記住這位抗日英雄。

李啟東被暗殺,對趙尚志刺激更大,特別悲痛,他認為李啟東是替他犧牲的。

東滿反「民生團」的血潮惡浪,曾經波及到北滿。奸險的鬼子對3軍當然也不會放過,大肆宣傳「趙××隊內的韓人都是我們派去的」。趙尚志根本就不理睬這一套,在這上頭3軍絕對是一片凈土。金策、李福林、李熙山、李啟東、李根植、姜熙善、朴吾德、馬宏力、李泰、朴吉松等等,趙尚志團結、重用了大量朝鮮(族)同志,這些人心情舒暢,甩開膀子抗戰,絕對是3軍的精英、骨幹。

珠河地區最早的黨組織,成員幾乎都是朝鮮(族)同志。趙尚志從「朝陽隊」拉出來的九個人,除了王德全,全是朝鮮(族)人。無論反「民生團」的妖風怎樣刮,上頭有什麼指示,趙尚志根本不為所動。他的道理很簡單,那就是事實。這些人出生入死,打日本那麼不要命,說他們是日本人派進來的姦細,見鬼了!

李福林,原名公道軫,又名崔東范,和趙尚志同歲,1918年流落到中國,先後在和龍、寧安、海林、阿城從事農民運動,曾兩次被捕。第一次押送途中過橋時,一拳將警察打入河中,成功逃脫。第二次關在奉天監獄,「九一八」事變後被組織營救出來,任滿洲省委巡視員。之後歷任珠河中心縣委組織部長、珠河游擊隊黨支部書記、哈東支隊黨委書記、3軍執法處長、1師政治部主任兼哈東地區游擊司令,人稱「哈東司令」。

抗聯各軍編製略有不同,就是設不設政委。1軍、2軍有政委,又有政治部主任,跟今天差不多。3軍及其他各軍沒有政委,只有政治部主任,這政治部主任實際履行的就是政委的職責。所以趙一曼那2團政治部主任,一些很權威的文章中就說她是政委。有的軍又有差異,如5軍,軍、師為政治部主任,團為政委。

毫無疑義,李福林是個政工幹部。人們稱他為「哈東司令」,更看重兼任的這個職務,除了對「主任」這兩個字比較生澀外,當然也不無通常那種言傳意會的東西。就是今天,軍政主官中,司令員也是1號首長。而比這一切更雄辯的是,這是個軍政雙全的人物,司令當之無愧,有他指揮打的許多好仗為證。

3軍第一次東征,與謝文東、李華堂等部攻打方正縣城,就是執法處長李福林率領少年連首先攻佔的東門。他帶領幾個戰士,冒著彈雨,衝過城壕,爬越城牆,炸毀了東炮台,打開城門。查閱史料,採訪當事人,抗聯無「敢死隊」一詞——實際這幾個人就是敢死隊,執法處長就是敢死隊長。

1936年5月,在依蘭縣珠山附近一次伏擊戰中,李福林指揮部隊殲滅20多個鬼子,包括一名大佐。

這年冬,3軍主力西征後,李福林率1師1團轉戰哈東地區。他親自率隊攻襲林口縣城,襲擊延壽偽警察大隊,在夾信子設伏,打死20個鬼子。

1936年9月召開的珠湯聯席會議,李福林當選為北滿臨時省委委員,擔任組織部長。不久,出任3、6、8、9軍組成的聯軍依東辦事處主任,負責為上述各軍籌措軍需。

1937年4月,李福林率少年連和警衛連去省委開會,途經通河縣二道河子宿營時,有漢奸告密,被600多日偽軍包圍。激戰一天,傍黑突圍時,李福林左膝蓋被打斷。警衛員、鄂倫春族戰士李寶太,背起他跑出不遠,中彈犧牲。齊副官又要背他,他推開齊副官,說快帶隊伍突圍。齊副官不肯,李福林厲聲道:多死一個人有什麼用?快走!這是命令!

子彈飛嘯中,李福林沉靜地劃著火柴,點燃了隨身攜帶的文件,然後抓起匣子槍向撲上來的敵人射擊。

比趙尚志大七歲的3軍4師師長郝貴林,和趙尚志是熱河老鄉。如今這種三省(區)交界地帶也大都屬欠發達地區,那時就更苦了,偏遠閉塞不說,關鍵是土地瘠薄,這對土裡刨食的庄稼人就意味著災難了。說不清什麼時候,他隻身走北荒到了珠河,在黑龍宮對面山溝里搭了個窩棚。一個肯下死力氣勞作的壯小夥子,一片富得流油的土地,那跑腿子窩棚就有了一種宮殿般的感覺,鼾聲中就有了一個個金碧輝煌的夢。待到扛槍的人像蝗蟲般一群群來去時,別說那夢了,這命都說不定在哪一聲還未聽完的響亮中就沒了。

1934年春,珠河游擊隊打下黑龍宮後,郝貴林就跟著隊伍走了。

沒有保人,一個孤零零的跑腿子,誰知道你什麼來路呀,不要,怎麼說也不要。可這郝貴林要是幾句話就能打發走的,也就不可能參軍兩年就當上師長了。他就認準這支隊伍不搶不奪,這兵非當不可了。隊伍到了哪兒,他幫著遛馬、挑水,不用他干,他就干別的,這世上只要有心,活是現成的。部隊出發了,他扛根棒子在後邊跟著。打賓州,一些義勇軍、山林隊畏懼不前,郝貴林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溜圓,掄著棒子嗷嗷叫著往上沖。大家都覺著這個長臉、中上個頭、挺魁梧的跑腿子是塊料,趙尚志就說行了,收下吧。

李啟東被暗殺後,3軍司令部成立政治保安隊,負責保衛領導機關並執行緊急戰鬥任務,成員都是勇敢善戰、政治可靠分子。具體成立時間沒有記載,郝貴林是這年秋天被任命為隊長的。

時值趙尚志率隊在五常縣境活動,突然進襲雙城東部的方城崗、小山子,並將其佔領,敵人即調兵「討伐」。郝貴林自告奮勇,要求帶幾十騎兵,向賓縣進擊,將敵引開。趙尚志說賓縣大排隊多,郝貴林說那幫小子不「頂殼」(頂用),咱一個能打他十個。

保安隊連下三道街、包家崗,3小時繳槍30多支。

賓縣一支較大的山林隊「佔北平」,義勇軍風起雲湧時也「義勇」過,之後就投降了,時常襲擊抗日軍。保安隊到達7區財神廟附近時,郝貴林聽說「佔北平」有支40多人的隊伍在那兒,天將亮時指揮隊伍將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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