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楊靖宇揮戈南滿 第九章 游擊戰

1937年7月15日,1軍3師安插在清原縣城的內線,獲知日軍岡田少佐、坂本大尉等人,第二天要乘車去興京巡視防務,即派人連夜將情報送出城去。這時,3師政委周建華、政治部主任柳萬熙,正帶一個連30餘人在清原南部的三十道河子一帶活動。天亮後趕到七道河子東松木嶺下時,晚了一步,公路上兩道挺新鮮的輪胎印,敵人已經過去了。

有去就有回,就在這兒等著,打它個伏擊。

日寇集甲並村,搞「集團部落」(這是日寇對付抗聯最毒辣的一招,後面會專門敘述),這一帶房屋盡毀,空無一人。3師為了不走漏消息,將東松木嶺兩邊公路卡住5公里左右,過往行人一律帶到道穴溝里一座破廟待著。官兵們在幾間被焚毀的破房框子里休息,嶺上和周圍制高點放上瞭望哨,只等敵人到來。

第二天上午9點來鍾,一輛淺黃色的福特牌汽車,沿著南邊彎曲的山路向嶺下馳來。滿世界綠意,車頂一面飄揚的膏藥旗,像只惡狼血紅的獨眼。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夏日蔥蘢的山野間格外沉悶,在等待中有些昏昏欲睡的官兵立刻興奮起來。

到了嶺下,車停了,日軍跳下車,一個個端著槍,成散兵線搜索前進,汽車在後面緩緩跟著。到了嶺上,岡田和坂本手執望遠鏡,四處觀望一陣,岡田一揮手哇啦一句,鬼子復又上車,向嶺下馳去。

鬼子被打怕了,碰上這種地形,就要採取點兒預防措施。

兩山夾一溝,路在溝下頭,官兵隱蔽在嶺北路北山根處,觀察哨不斷報告著敵情。車速不算快,看得見車上鋼盔下的嘴臉了,周建華一聲「打」,親自抱挺歪把子的柳萬熙,沖著駕駛室一陣猛打,30餘支長短槍也同時開火,東松木嶺下硝煙頓起,槍聲就像除夕夜的鞭炮聲分不清個數。司機負傷,汽車歪歪扭扭地停下,並未傾翻。車上鬼子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矇頭轉向,有的在車上尋找目標,有的跳下車抵抗,有的一槍未放就被擊斃。

19個鬼子,只跑掉個被打掉下巴的。繳獲機槍1挺,擲彈筒1具,長短槍16支,戰刀6把,還有一些彈藥,以及望遠鏡、地圖、服裝等。那輛挺新的汽車,被付之一炬。

寬甸縣北部的雙山子村,是進出寬甸、桓仁、興京三縣的交通要衝,偽安東省「治安肅正」辦事處就設在這裡,有三個工作班。這種工作班,以刺探情報、網羅叛徒、進行策反為能事,對抗聯威脅很大。這裡駐有日本守備隊、憲兵隊和一個偽警察中隊,強攻硬打不是辦法,怎麼辦?圍點打援,引蛇出洞。

同年10月31日,楊靖宇率軍部和1師,進至雙山子西北四平村的天橋溝、佛爺溝,以少量部隊攻擊四平日軍哨所。晚上9點多鐘戰鬥打響,日軍一邊應戰,一邊向各處敵人求救。通往寬甸、桓仁、八河川的電話線已被剪斷,只剩下雙山子方向的一條,楊靖宇將主力在路上布置停當了。

夜11時左右,三輛汽車閃著車燈遠遠馳來。第一輛進入佛爺溝門,埋伏在兩側的官兵喝問你們是什麼人,車上偽軍心知肚明,忙答俺們是中國人。日本子來沒來?後一車全是。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你們快跑。好嘞。

第二輛進來了,頃刻間槍聲大作,人仰車癱。

美軍作戰靠科技。如今一個士兵,從頭到腳都被高科技披掛著,更不用說天上的飛機、海上的軍艦了。當年是靠強大的火力,傾瀉鋼鐵,這種能力也是高科技。日軍就差多了,可比之抗聯,又是天壤之別。那時人們的頭腦里還沒有「高科技」這個詞,可像李在德一樣明白了鬼子頭上的「鐵鍋」的效用後,在這些放下鋤頭拿起槍的庄稼人心目中,其實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而且,日軍的軍事素質、戰術動作,堪稱一流,也頑強。有的軍隊被打了埋伏,槍聲一響,立刻亂作一團。日軍通常是就地卧倒,利用地形地物進行抵抗。可是,就算平時演練幾十、幾百次,訓練場也只能是訓練場。那種突如其來的爆發,那種對心靈和肉體的捶擊,那種掉進地獄般的恐怖,不親身經歷是難以體會的。再頑強,再「武士道」,未等找到北呢,可能連放出一槍的機會都沒了。

古今中外,乃至未來,任何強大、訓練有素的軍隊,都抗不住這種打擊。

桓仁縣窟窿榆樹(今屬新賓縣)警察署長孫海臣,外號「孫猴子」,手下有40多武裝警察,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抓捕抗聯傷員和交通員,用老百姓的話講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腔了」。這小子知道自己作惡多端,行動萬分小心。警察署在高牆大院里,四角設有炮樓,十分堅固,又在面向游擊區的村子東門、南門,各修一個碉堡。白天出來為非作歹,天一黑就龜縮裡面不動窩了。

1師到桓(仁)興(京)後,就想拔掉這個釘子,怎奈不能強攻硬打,那樣傷亡肯定很大。幾次派老百姓去報告,說東邊、南邊來了鬍子,想引蛇出洞,「孫猴子」就是按兵不動。怎麼辦?師長程斌心生一計。

自衛隊大隊長趙文喜帶上十幾個人,裝扮成鬍子。1師少年營50來人,裝扮成鬼子和偽軍。許多官兵穿著繳獲的日偽軍服裝,遠遠望去,很難搞清是什麼隊伍。機槍手丁三扮日本軍官,參謀長李敏煥扮翻譯官,兩人都是朝鮮(族)人。不懂朝語和日語的人,容易把兩種語言弄混,一些朝鮮(族)人往往還會幾句日語。像後來的北滿省委書記金策,在賓縣特支和珠河中心縣委時,漢字寫不大好,在給滿洲省委的報告中,有時就夾雜幾句朝語、日語。

1936年農曆11月10日清晨,1師在冬瓜嶺把窟窿榆樹通往縣城的電話線掐斷,給警察署打個電話,以桓仁日本守備隊的名義通知「孫猴子」,說大衍守備隊長今天上午要去檢閱部隊,一場好戲就開演了。

傍晌時分,窟窿榆樹村外突然響起槍聲,趙文喜帶人扮演的鬍子往後山上跑,裝扮成鬼子、偽軍的少年營在後面追。地上鋪層薄雪,膏藥旗和「滿洲國」的紅藍白黑滿地黃「國旗」格外刺眼。老百姓以為真是鬼子和鬍子打起來了,驚叫著四處躲藏。有老人回憶說,抗聯進堡子時,還抓了兩個「鬍子」,五花大綁著,把「孫猴子」那幫鱉羔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孫猴子」組織偽警察站隊歡迎,自己跑步向前行舉刀禮。騎在馬上的丁三鐵青著臉,嗚哩哇啦幾句,李敏煥趕緊「翻譯」:太君說了,你們通匪。

「孫猴子」趕緊道:太君,俺和弟兄們忠於大日本皇軍,不敢通匪。

丁三罵聲「八嘎」:不通匪,俺們打鬍子,你們為什麼不出擊?良心大大的壞了,統統地把槍下了!

話音剛落,官兵們就衝上去,把「孫猴子」按倒在地,把呆若木雞的列隊警察的槍繳了,一把火把偽警察署和碉堡點著了,把「孫猴子」帶回仙人洞槍斃了。

之前的興京縣東昌台之戰,也是「皇軍」來檢閱、訓話,未費一彈,就把偽警察分所搞掉了,繳獲長短槍40餘支。

1軍老人說,楊靖宇打仗有「三大絕招」,一是半路埋伏,二是長途奔襲,三是化裝襲擊。

光天化日下明目張胆的化裝襲擊,與利用各種天候地理條件的偷襲,在本質上應屬於一類的奇襲。其共同特徵,都是我在暗處,敵在明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未等敵人反應過來,或是未等組織抵抗,戰鬥已經結束了,或是差不多結束了。而在使敵人猝不及防地受到突然的猛烈的打擊(並不一定都是槍聲大作)上,這「三大絕招」可謂異曲同工了。

實際上,這也是東北抗聯最基本的戰術手段,也是弱者對付強者的強大武器。

游擊隊的特點,是敵明我暗,時隱時現,機動靈活,不然「三大絕招」就沒了「絕」字。敵人來了,老百姓來報告了,或是還未出動,地下黨的情報到了。

磐石游擊隊最初的名稱,是「滿洲工農義勇軍第四軍第一縱隊」。「為什麼稱為第四軍呢?因為怕人家曉得我們只有一(個)軍,覺得力量小,說第四軍宣傳時說我們的第一、二、三軍還在某處某處。」

抗聯最多時達11個軍,軍下通常設師團連排班。有的有旅,為獨立旅。有的有營,為軍屬或師屬少年營、保安營。1937年全盛時期,11個軍有三萬餘人,也就是一個正規軍的兵力。有的軍幾千人,有的幾百人,後者其實就是一個營。抗聯一個師打日軍一個中隊,或是小隊,或是偽軍一個連,不知就裡,會以為兵力絕對優勢。其實,有的師百把人,有的團也百把人,師長、團長實際上就是個連長,連長就是個排長,甚至班長。但是,班長卻是實打實的。作為最基層的戰鬥單位,在東北這種特殊的戰爭環境中,一個班七八個人,十來個人,最低也不少於五個人,經常是最活躍的也是最基本的作戰單位。

正規軍的架子,游擊隊的實體——從赤色游擊隊到人民革命軍、抗日聯軍,都不可能拉開架勢打正規的攻防戰。從幾千人到幾百人的,筆者未發現有集中全軍兵力作戰的戰例。這不是游擊戰的戰法。各軍所屬師團都是分散配置,在統一部署下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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