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奮起 第三章 趙尚志拉起支隊伍

哈爾濱正東、緊挨著哈爾濱的巴彥縣,有支東北工農反日義勇軍,又稱巴彥游擊隊,創建人是共產黨員、清華大學學生張甲洲。1932年4月,受河北省委、北平市委派遣,與在北平讀書的東北籍學生張文藻、鄭炳文、於九公(於天放)、張清林等人,回東北參加抗戰。他們與滿洲省委取得聯繫後,來到張甲洲的家鄉巴彥縣七馬架子,拉起一支約200人的隊伍,張甲洲為總指揮,原巴彥縣保衛團團總王家善為副總指揮,原巴彥中學校長孔慶堯任參謀長。

如今「清華」二字如雷貫耳,清華學子讓人肅然起敬,就更不用說那個年代了。只是在一些人的心目中,「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耍槍杆子的事,就沒怎麼把幾個學生放在眼裡。隊伍初創,幾個只搞過學生運動的熱血青年,也不知該如何舉足投步。不久王家善和孔慶堯帶著自己的人馬走了,隊伍減員一半。張甲洲著急上火,派鄭炳文、張清林到安達組織武裝,他自己去大煙溝聯合鬍子隊「綠林好」,共同抗戰。

6月,羅登賢審時度勢,派省委軍委書記趙尚志到巴彥游擊隊,先為省委代表,後任參謀長,意在鞏固、發展、壯大這支黨領導的反日武裝。

這時,隊伍又發展到200多人,農民、工人、士紳、知識分子、大排隊、鬍子,什麼人都有。張甲洲的宗旨,只要打日本子,什麼人都要。趙尚志贊同這種做法,但他認為這支隊伍需要改造。且不說鬍子、大排隊出身的,就是正兒八經的農民,那種自由散漫的作風也是要不得的。就提出建立「中心隊伍」的思想,使之成為旗幟、樣板,來影響、帶動,乃至改造全隊。

張甲洲一腔熱血,路子也對,只是一介書生,哪帶過這樣三教九流的隊伍呀?管嚴了,一些人受不了,跑了,不跟你幹了;管鬆了,擾民,不用敵人打,自己就垮了。他很認同趙尚志的意見。幾個黨員一商量,從所屬的3個大隊中,選出20個年輕、健壯、思想品質比較好的隊員,單獨編成個「模範隊」,黨的主張,部隊紀律,先在模範隊中貫徹執行。長官不許打罵士兵,誰也不準打罵勒索百姓,不許抽大煙,不許說鬍子黑話,等等。

「老太太,你別驚,過了鬍子就是兵。」那些「打精米,罵白面」的人中,還包括腰掛「鐮刀魚」(刀魚、帶魚,這裡指刀)的警察。那時在老百姓眼裡,除了鬍子,沒有比被拆解為「丘八」的兵再臭、再可恨的了,警察則是「警察狗子」、「馬路橛子」。在草民百姓眼裡,這些扛槍挎刀的人,天生就是對他們施暴的。不打罵、禍害百姓的軍隊,誰見過?至於當官的打罵當兵的,老兵欺侮新兵,也是世代相傳,家常便飯習慣了的。

那時大小當個官,在下級面前就端著架子,弄出許多特殊、不同來,彷彿不如此就不叫官了。後來的抗聯領導人,有的也未脫俗,有的還吃小灶。從巴彥游擊隊的省委代表、參謀長,到抗聯3軍軍長、總司令,趙尚志始終如一,在生活上沒什麼與士兵不同的地方。

平時,趙尚誌喜歡和士兵嘮嗑。家在哪旮旯呀,爹媽身板硬實嗎,娶媳婦了嗎,上隊前幹什麼呀,為什麼要上隊呀,對隊伍有什麼不「樂意」(滿意)的地方呀。那時的人特別怕官,平時再油嘴滑舌的人,見官也難免舌頭髮硬。有時幾個人嘮得正熱火,趙尚志過去了,立刻就噤聲了。慢慢地就好了,誰有什麼想不開的事了,就想找「小李先生」嘮嘮。

這時,趙尚志化名「李育才」,二十四歲。這一年打下巴彥城後,他和同志們有張合影,十幾個人中明顯的一張挺圓的娃娃臉(與電視劇《趙尚志》中扮演主人公的演員高強的臉型,正好相反),個子也小(2004年6月,在長春般若寺發現趙尚志的頭顱後,經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檢驗鑒定,根據顱骨測量推斷身高為1.60至1.63米之間),隊員都叫他「小李先生」,親切中透著尊敬。沒人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李先生」,很快就會叱吒風雲,威震北滿,成為日本人心目中的「大大的趙尚志」。這時在大家眼裡,這個「小李先生」只是見識廣、人緣好,又直性,說話辦事特別「隔路」(特殊、與眾不同),而且隔路得挺對心思。

1932年11月,巴彥縣委在給滿洲省委的報告中,這樣評述這支隊伍:

在群眾工作上建立了士兵會,發展了組織,在生活方面逐漸改善他們生活,衣物鞍馬都平均來分配,打擊過去個人的自私觀念,改正他們的土匪意識和流氓行為,在過去他們不分窮富,亂打、亂搶、打罵庄稼人,現在他們與庄稼人都很和善。

過去土匪吃鴉片的很多,現在幾個隊伍只有一、二隊和洋炮隊里有幾個,其餘少年隊和教導隊里一個也沒有了。

1932年7月,巴彥縣城成立偽政權,城外仍是義勇軍的天下。張甲洲和趙尚志率隊西渡少陵河,到西集鎮以北、呼蘭縣東部一帶活動。所到之處,只要反日都歡迎。8月東返時,游擊隊擴大到800人,全是馬隊。8月12日,張甲洲和趙尚志就與活動在巴彥縣東北老黑山的原馬占山所部的才團(因團長才鴻猷姓才而得名。——編者注),在木蘭縣蒙古山活動的「綠林好」聯繫,約定雞叫頭遍為號,聯合攻打巴彥縣城。

8月13日天亮就打了下來,並活捉偽縣長。

打下巴彥城,反日軍聲威大震,才團團長才鴻猷自封旅長,讓「綠林好」頭子當了團長,又想吃掉游擊隊。建立模範隊,讓一些人感到稀奇、高興,那些抽大煙的,習慣了「打精米,罵白面」的,就覺得受不了,只是沒機會。這回才鴻猷封官許願一拉攏,這些人一串聯,呼啦啦都跑了,只剩下以模範隊為骨幹的不到200人。

兩個多月後,這支隊伍又發展到700多人,而且更加像模像樣了。模範隊改為少年隊,為培養幹部還成立了教導隊,隊內建起士兵委員會、反日同盟會,還發展了11名黨員。

9月,得知呼(蘭)海(倫)鐵路上的康金井車站來了20多個日本兵。趙尚志和張甲洲等人一商量,決心吃掉這股敵人。半夜時分,100多騎兵將車站包圍,同時扒毀鐵路,剪斷電話線。聽說這次是打日本子,官兵摩拳擦掌,都憋著一股勁。哪知鬼子提前走了,結果車站和康金井鎮的偽軍,被打得落花流水。

10月底飄雪了,籌集越冬物資成了第一要務。

游擊隊決定攻打東興縣城,很順利地打了下來。敵人反攻,偽軍、大排隊、紅槍會人多勢眾,從中午戰至深夜,不得不突圍出城。傷亡百餘人,繳獲物資未帶出來,攜帶槍械、用具也丟棄不少。趙尚志在十字路口指揮戰鬥,左眼被彈片擊中,血流滿面,從此失明。

東興戰鬥失利,對這支隊伍的打擊是沉重的。

更要命的是,「北方會議」精神傳達下來了。

1932年10月,滿洲省委巡視員吳福海,來到巴彥游擊隊,傳達省委指示,主要內容為:一、將東北工農反日義勇軍,即巴彥游擊隊,編為中國工農紅軍36軍江北獨立師;二、成立獨立師軍事委員會,張甲洲為司令,趙尚志為第一政委,吳福海為第二政委,政委均為省委代表;三、實行土地革命,創造蘇維埃政權,武裝保衛蘇聯。

7月上旬,「北方會議」結束不久,省委派人來傳達「北方會議」精神和省委指示,要求把反日戰爭和土地革命結合起來。趙尚志和張甲洲認為不能這樣搞。他們並不是認識到「北方會議」精神是錯誤的,而是認為省委不了解下邊的情況。巴彥這麼多反日的大糧戶,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打傢伙呀?就沒當回事兒,仍是過去的老路數,凡是反日的就是朋友,就支持,就聯合。

這回仍是據理力爭,只是個人意見可以充分表達,省委指示卻是必須執行的。

從此,就打起紅軍的旗幟,打土豪,分田地,邊抗日,邊進行土地革命。

之前宣傳反日救國,許多大糧戶出糧出錢出馬出槍,支援游擊隊。現在鬼子、大戶一起打,大戶們不幹了,說小鬼子欺負俺們,共產黨、紅軍也不饒過俺們,沒活路了!

本來就在分化、動搖著的有產階級,迅速成了敵人。

東興戰鬥失利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地主武裝都成了對頭,而且打得很頑強。

原來隊伍中有不少大戶子弟,最早發展入黨的11個人中,還有兩個。這回獨立師以大戶為敵,紛紛離隊而去,還帶走不少人。

一些原來經常聯合作戰的山林隊,也不願與獨立師合作了。

趙尚志憂心忡忡:好虎架不住群狼,都「起哈子」(合起伙來、一齊起來,「哈」音há)打咱們,還怎麼打日本子呀?

有人認為,張甲洲一開始就走的地主路線,要對他發動鬥爭。以趙尚志為首的黨員,則是放棄了黨所賦予的任務,忠實地執行了土匪式的地主富農路線。

當時,要讓這些在第一線滾打的人搞清這樣的「路線」問題,即便不是不可能的,也是非常困難的。他們在實踐中本能地意識到,反日不能這麼個反法,這樣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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