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奮起 第二章 奪槍

模範學校少年們啊,學習要努力,

人人都做模範少年,天天要向上;

你也當,我也當,都把模範少年當,

你也當,我也當,都把列寧少年當。

模範學校少年們啊,要學列寧主義,

要當列寧好少年,要學列寧好思想;

你也學,我也學,都學列寧好思想,

你也學,我也學,都學列寧好思想。

過渡時期不會長,共產主義不遙遠,

那個時候新社會,定是人間好樂園;

要建設,要建設,社會主義靠我們,

要建設,要建設,社會主義靠我們。

離休前為黑龍江省政協副主席的李敏老人,編選了厚厚一大本《東北抗日聯軍歌曲選》(共403首)。老人說,這首《模範學校校歌》,是她這輩子學會的第一首革命歌曲。

比李敏大七歲、離休前為全國人大常委會秘書局副局長的李在德老人,新中國誕生後任政務院(國務院)秘書廳秘書處機要秘書,負責保管機要文件、國務院公章和周恩來總理的印章,人稱周總理的「掌璽大臣」。1929年唱這首歌時她十二歲,那時她和李敏都住在黑龍江省湯原縣梧桐河村。

湯原縣位於黑龍江省中東部,哈爾濱市東北面。因一條梧桐河而得名的梧桐河村,正處於松花江下游與梧桐河的匯合口,水土豐美,自然引來人居。村子又分為河東、河西兩部分。而無論當年還是現在,「村」字大都是寫在紙上的,北滿鄉間人們掛在嘴上的是「屯」、「屯子」,南滿則大都叫「堡」(音pǔ)、「堡子」。

1928年初春,這個清一色為朝鮮(族)人的屯子,來了三個挺受歡迎的陌生人。為首的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魁梧,嗓音洪亮,沉穩幹練,一口流利的中國話,這就是後來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副首相、人民委員會委員長崔庸健,這時的名字叫崔石泉(為避免引文中引起混亂,本書沿用此名)。他在朝鮮進行革命活動被日寇通緝,流亡中國,曾在黃埔軍校任教官,參加過廣州起義。另一個朝鮮(族)人張仁秋,個頭比崔石泉還高,外號「張大個子」,黃埔軍校畢業。還有一個姓王的漢族人,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後來又陸續來了一些人。半個多世紀後,李在德、李敏還能記得的是蔡平、金志剛、李春滿,幾乎都是朝鮮(族)人,一看就是有相當文化的人。還有兩個女的李秋岳、張英華,二十歲上下,留著男孩子似的少見的分頭,讓屯子里的人嘖嘖稱奇。

他們都是受滿洲省委之命,到梧桐河辦學開展革命活動的。

朝鮮民族歷來重視教育,無論流落到哪裡,再苦再窮,只要有十幾戶人家,就要湊錢辦所學校,把孩子送去讀書。梧桐河村有幾十戶,只是難覓一個夠格的教書先生,這事也就不得不耽誤下來了。這回不請自來了這麼多有學問的先生,自然喜不自勝、歡迎不迭了。

李在德當年就上學了,李敏是兩年後六歲時背上書包的。

剛建校時只有30多個學生,兩年後擴大到200多。連湯原縣城,以及依蘭、富錦、集賢等鄰縣,也有人把孩子送來讀書。

白天給孩子上課,晚上辦農民夜校,學文化,搞演講。講馬列主義,講蘇聯的十月革命,講中國共產黨在南方領導人民鬧革命,中國和朝鮮都要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那時人人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有書念,沒有人剝削人、人壓迫人。還教唱歌曲,《紅旗歌》、《國際歌》、《紅軍歌》,等等。一到晚上,屯裡人都來了,老人孩子也不例外。許多人聽不懂,那也崇拜呀,說這些先生了不得,哪國的事都知道。

如果在奉天、吉林(吉林市,當時的省會)、哈爾濱,不用別的,就憑這些歌,特務或軍警早出動抓人了。山高皇帝遠,滿洲省委的指示來得也晚。1930年已是李立三路線末期,9月中央指示現在進行農民暴動和建立蘇維埃的條件尚不成熟,湯原縣還在積極準備暴動。11月,梧桐河模範學校開辦軍事訓練班,學員是各地選派的積極分子和本校高年級學生,辦了3期,每期3個月,培訓140多人。這些人大都入黨了,「九一八」事變後成了湯原地區黨和軍隊的骨幹,其中師團領導就有10多人。他們和模範學校的這些教師,90%以上都在抗戰中犧牲了。

在崔石泉領導下,建校當年秋天就發展了第一批5個黨員,李在德的母親金成剛為其中之一。第二年建立了蘇維埃政權,組織了農會、赤衛隊、兒童團。赤衛隊員都是青壯年農民,武器除了幾桿老洋炮外,就是棍棒、農具。李敏的父親李石遠是赤衛隊的小隊長。李敏、李在德都是兒童團員。為了準備暴動,屯裡人炒炒麵,做乾糧,殺牛把牛肉切成塊兒,放在熱炕上烘烤牛肉乾,把房子都烤著了。

梧桐河村成了遠近聞名的「紅地盤」。

東北民間管「蘇區」、「紅區」叫「紅地盤」。「九一八」事變後,在南滿建立了抗日政權的地方,則被稱之為「中國地」,生活在「中國地」的人就不是亡國奴了。

這裡需要介紹一下朝鮮人在東北的移民史,和他們在「九一八」事變前後的生存狀態。

朝鮮與中國僅一江之隔,冬天冰封雪裹,往來如履平地。逢上天災,或是戰亂,就越江北上,進入中國東北。這歷史可追溯到17世紀初葉。早期移民大都聚集在東邊道和東滿地區,後來逐漸深入腹地,乃至遙遠的北大荒。據民國政府統計,「九一八」事變前東北境內的朝鮮(族)人為94萬,占當時朝鮮海外移民的67%左右,其中加入中國籍的近10%。就是說,30個東北人中,差不多就有1個朝鮮(族)人。「八一五」光復後,絕大部分都加入中國籍,只有少數回了故國。

與我的祖輩闖關東相似的,是早期的朝鮮移民,多因饑饉,屬逃荒性質。日本侵佔朝鮮,特別是1919年爆發「三一」運動後,移民達到高潮,政治因素也越發明顯起來。在朝鮮平安南道介川郡出生的李在德,父親就是為了躲避搜捕,帶著一家人越界來到安東(今丹東)的。父親和一些同志不時回國執行任務,1922年在新義州被捕犧牲。有了這樣的經歷,母親成為梧桐河村第一批共產黨員中的一個,也就不足為奇了。

許多朝鮮仁人志士流亡東北,在近代共產主義運動還未興起前,把東北作為反抗日本、從事獨立運動的根據地。一些人還繼續北上蘇聯,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遼寧省興京縣(今新賓縣)有個叫李東寧的年輕人,在蘇聯參加了十月革命,還受到列寧接見。回到興京後,在東山溝辦了個「馬列主義學院」。開學典禮上,紅旗招展,鼓號喧天,李東寧留著馬克思式的大鬍子,穿西服,人稱「馬克思服」。當地民國官員不知怎麼回事兒,也跑來看熱鬧。新中國成立後,北京有關專家聽說後不信,說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新賓1918年就有「馬列主義學院」了?笑話。

本書將會陸續寫到的、後來成為朝鮮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像金日成、崔庸健、金策等等,都是在東北參加抗戰的民族英雄。

而「九一八」事變後,在滿洲省委領導下的各級黨組織和游擊隊,其成員大都為不甘忍受日本殖民者統治壓迫,奮而反抗的朝鮮(族)人。

1931年3月17日,《中共南滿特委工作報告第二號》中說:「現在南滿黨員共二百人」,「中國人七,韓國人一百九十三」。

1932年9月2日,《中共滿洲省委報告第一號》中說:「我們黨的基礎是建築在少數民族韓國人身上,所有中國同志還不過一百餘人。」

1933年11月24日,何成湘在給中央的《關於最近滿洲工作的報告》中說:「總計全省黨員共有2500多人(奉天、大連除外)」,「中國人40%弱,韓國人60%強」。

毫無疑義,這些朝鮮民族的中共黨員,是最初的東北抗戰的中堅力量。

與此對應的,是那些為虎作倀、被稱做「二鬼子」的朝鮮(族)人。

筆者上個世紀末採訪的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提起偽滿時期的朝鮮(族)人,都說那時高麗人「打腰」(吃得開)呀。

自1910年「日韓合併」,日本帝國主義將朝鮮完全變為自己的殖民地後,日本即推行其「皇民化」政策,以所謂「內鮮一體」(「內」即日本本土,「鮮」即朝鮮)為名,宣稱日本人與朝鮮人「同根同祖」,都是「大日本帝國」的「臣民」。在中國東北,「九一八」事變後,日偽當局則宣揚「五族協和」,「日鮮蒙滿漢」,侵略者把自己列為五族之首,朝鮮(族)人排第二,培養他們的優越感。方法是任用朝鮮(族)人當官吏,各種配給也優於後三族,學生入學也格外照顧。把滿族排到倒數老二的「滿洲國」,蒙族滿族漢族人被征入伍,是當「滿軍」;朝鮮(族)人就參加關東軍,成了「皇軍」。如此「打腰」,當然不是白給的,你得改成日本姓名,忘了祖宗,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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