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來的兇手 第二十四節

雖然產生了擔心,但趕得很巧,就在那天晚上,突發一件盜槍並殺死三人的大案,他不得不立刻趕過去,又因為案子性質惡劣,省里市裡領導當即下指示,要儘快破案,他被點名挂帥,所有人把儘快破案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沒辦法,所以儘管他已開始隱隱擔心,可也實在脫不開精力去關注女兒,甚至連家都不能天天回。

總算還不錯,他沒有辜負別人對他的希望,案子解決的算順利,但饒是如此,時間還是過去了十多天,他還很清楚的記得那天下午,他顧不上象平時那樣在案後跟局長和方方面面放鬆的談談,推說一句家裡有事兒,就趕快離開了。

說不出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在辦案期間女兒曾到隊里找他而更刺激了他吧?

那是他連續幾天沒有回家,一天晚上女兒來隊里看他,還給他帶了點兒她自己做的菜,這使他很高興,但剛笑兩下迅速笑不出來了,他發現梅雲寶也來了,忍著心裡泛上的不快,勉強敷衍了兩句話,這時有人叫他,他不得不又離開了,過了一會兒,肖素送資料過去,信口問他一句:

「郭隊,和你女兒在一起的那個女的是誰呀?」

「愛梅的老師。」他含糊地回答一句。

「噢。」

停了片刻,他看看肖素,追問了一句:

「怎麼啦?」

「沒事兒,」肖素回答:「就是我看她跟愛梅關係好像特別好,我說這是誰呀,跟愛梅這麼熟我怎麼沒見過?」

他心裡一動,又追問一句:「怎麼特別好了?」

肖素似乎並沒有太在意:

「噢,也沒什麼,我進去時看她正給愛梅擦汗呢,當時我還尋思肯定是愛梅特別好的朋友,不過年紀大得多,不像愛梅同學呀,關係這麼親。」

他登時一陣反胃,尤其是肖素無意中用的那個「親」字,更使他難受的很,可沒敢再追問下去,他的手下都是刑警,個個擅長察言觀色,即使肖素這個內勤,也比一般人眼頭尖,問來問去引起手下的好奇就麻煩了,——況且,此刻在單位,想來也不可能有更多的動作,問下去也沒多大意義。

他心裡很不舒服,可壓死頭的案子又不容他分神兒,所以儘管當時心亂如麻,也只好咬咬牙先不想這件事。

但案子一結束,他可就再也忍受不了了,即刻就想回家看看。那會兒還不到下班時間,不下班就回家,對妻子離去後的他,是幾乎沒有過的行為。

不知是不是連續擔憂的緣故,越走近家門口,他就越覺得心慌,當終於走到門外時,隱隱聽到屋裡傳來吃吃的笑聲,還夾雜著嘀嘀咕咕的聲音,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使他沒有象往常那樣開門,而是下意識的非常小心的把鑰匙插入鎖孔,然後盡量輕,又突然用力打開了門。

接下來,站到客廳的他,令屋裡的三個人都陷入了特別的窘迫,他飛速地轉過臉,但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聲不響走到沙發那裡沖著窗外發獃,給衣衫不整的女兒和雲寶穿好衣服的時間,同時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很快就聽到她們來到客廳的聲音,畢竟這是夏天,一件長睡衣就解決了問題。

又停了片刻,他轉了回來,女兒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驚慌和尷尬,雲寶則相對要鎮靜。

然後,女兒帶著拚命想掩飾驚慌和尷尬的非常勉強的笑容訥訥地說:

「爸,你今天回來這麼早呀。」

今天的事出乎他的意外,但也似乎就在意料之中,大約潛意識裡早有心理準備的緣故,他並沒有失控。

「是,」他平靜地回答,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看到,只是表情嚴肅,神情冷漠,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非常冷談的繼續說:「案子結束了,本來要好好休息休息的,誰知你大伯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全家要來這邊玩玩,明天就來,沒辦法我只好趕快回家,提前收拾一下,不然怎麼招待客人。」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冷冷地掃向雲寶。

雲寶先垂了一下眼皮,接著扭頭看了一眼女兒,這動作讓他額外不能容忍,不知是不是自己臉色都變了,總之女兒看他的眼神兒也變了,沒有了尷尬,只有畏懼,——雲寶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了,然後,低聲說:

「我剛才還告訴愛梅,人家都說夏天裝修不好,我也打算明天搬回家住,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好!」他咬著牙點點頭:「那我就不留你了。」

說完,他沒再看女兒和梅雲寶,立刻站起來獨自上樓去了。

坐到書房,他又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發火和追問什麼,要裝作不知道,首先身為父親,有些話問起來很尷尬,如果再大張旗鼓,結果很可能給女兒造成更深的心理陰影;——其次,作為青春期的孩子,他想,他對某些具體行為表現出過分看重的態度,可能促使女兒也下意識地更看重某些行為的意義,反而由此強化了某種心理意識。——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

就這麼想著,提醒著,他感到自己的怒火終於可以控制了,然後一直到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才又站起身。

女兒一個人在樓下,表情依然相當緊張,一看到他,緊張中又添了畏縮,他裝作沒看出來,盡量和氣,但還是以不容反駁的嚴肅口吻對女兒說:

「剛才又跟你大伯通了個電話,他說你伯母臨時有事又來不了,乾脆請我們過去住幾天,我覺得也不錯,你不是挺喜歡他們部隊院子嗎?那我們索性一起過去住幾天怎麼樣?」

女兒立刻聽話的點點頭,彷彿沒聽出他明顯的謊言。

就這樣,他和女兒一起來到了哥哥家,他住了一天就回來了,但卻要求女兒多住一陣子,到開學前再回來。他希望先暫時隔絕女兒和那個梅雲寶見面的可能。

但幾天後,受了他囑託的大嫂悄悄打電話告訴他,根據她的偷聽,愛梅應該和那個梅老師聯絡了。

這消息使他的火氣「騰」地升了上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立刻給梅雲寶打了個電話,要和她好好談談。

和梅雲寶攤牌的那天,他的火氣一直在臨界的邊緣,——為儘管他對梅雲寶的行為極度憤怒,但反覆思量,發現自己並沒有鎮住她的王牌。

為此他還詢問了交往不久的方月馨,說來奇怪,這件事他不願對任何人說,卻願意和她商談,儘管那時他們還只是吃吃飯的友誼,但方月馨身上聰慧和體諒的氣質讓他感到有種傾訴的安心感。

方月馨聽完之後的反應和他一樣。

「你千萬不能反應太明顯,」方月馨忠告他:「你知道現在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一出生就是全家的寶貝,又沒有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姐妹,所以大部分孩子表面倔強,心理卻比較脆弱,可比不得我們那時候的人,要是處理不好,反而陰影更大,而且受影響的一定只會是你女兒,因為那個人已經三十來歲了,對自己是什麼很清楚,她不會怕你發怒的。」

他深有同感。

「我看你還是最好耐心地和人家談談,以父親的身份——」方月馨繼續說:「要是那個人很喜歡你女兒,相應的也會比較尊重你的意見。」

尊重他的意見?——他看看方月馨,苦笑一下,——尊重?是呀,那要看什麼意見,要是他說:雲寶,我不喝咖啡給我換杯茶,那肯定會尊重他的意見。——可現在他要她和女兒斷絕來往,梅雲寶還會尊重他的意見?

方月馨看出了他笑容的意思,沒有追問,而是靜靜地反問一句:

「可要不這樣?還有什麼好方法呢?」

是呀!——還有什麼好方法呢?現在通訊這麼發達,電話、網路,他怎麼攔得住?真把梅雲寶激怒了,反倒更加蓄意引誘女兒——,他相信,對於青春期的孩子,父母的力量,常常遠遠弱於朋友戀人的。

當然,他也有他認為有可能相對有力的殺手鐧,——雲寶的職業!

作為一個學校老師,她應該是有些忌諱的,更何況她的行為是蓄意引誘剛剛成年的女學生,開除她都不過分!

但不到絕境,他又怎麼敢先做絕?——畢竟他一無確切的證據,而且投鼠忌器呀!

越想越無能為力的狀況使他的情緒非常惡劣,偏那天小胡和肖素還為突然發現他和方月馨交往的事,開始在他辦公室里大肆攻擊他沒父愛,沒感情。使他更加惱火,——沒父愛,沒父愛他會現在這麼一籌莫展?沒感情?他妻子離去快三年了,他再認識其他女性就是無情無義?——看來貞節觀念不光男人有,女人也有,——因為他曾經很幸福,那麼他後半輩子就該一個人過了?

他揮揮手把嘟嘟囔囔的她們趕了出去,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是再聽一會,不發火才怪!

就在他一個人反覆控制情緒的時候,梅雲寶來了,一臉比他還強硬的模樣,他的火忍不住又噌地冒了上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以盡量穩定的聲調開了口: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和愛梅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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