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來的兇手 第二十二節

晚飯後,大家又笑鬧著看那台辦了多少年的晚會,也像年年的感受那樣,深感沒勁兒,在說笑一會兒後,郭小峰提議他們四個打牌,他幫女兒參謀。

說是參謀,往那裡一坐,郭小峰就開始主打,他牌技不壞,但今天很糟糕,牌特別差,差的就只有輸掉這一條路,愛梅在旁邊一邊看爸爸起的牌一邊直搖頭,嘴裡說著:「投降投降,重新起、重新起。」

還沒打當然不能投降,郭小峰沒有投降,但也果然迅速大輸;又打兩盤,還是如此。他只好真正讓賢,讓女兒主打,他坐在旁邊看,女兒開起,牌果然漸漸成轉運趨勢。

誰都沒有「傻子」牌,實力相當,牌就打得有意思了,人人精神倍增,等終於到了午夜12點,大家跑出去噼里啪啦放一陣子鞭炮後,郭小峰感到有些睏倦了,但女兒和三個下屬都還精神地很,嚷嚷著要繼續打牌,直到天亮。

他讓他們打,自己則回樓上休息了。

本來很有些困意,但當真沖洗完躺到床上時,郭小峰覺得自己的困意又消失了。

樓下剛才吵吵的炸了天的聲音此刻小得幾乎聽不見,郭小峰知道,那並不僅是門的隔音效果,還是樓下的幾個人知道他睡覺怕吵,都十分注意刻意壓低聲音的緣故。

——真體貼!郭小峰想,但不知為什麼,這份體貼卻使他產生了一絲悵然,——是的,體貼,現在的社會是什麼都體貼,遙想他小的時候,人與人都近得喘不過來氣,那麼擁塞的居住著,吃喝拉撒什麼都無法瞞人。——那時,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個小小的私人空間,能不受外界窺視和打擾的生活。——或許,這也是很多人的願望吧?——誰成想,世界在三十年間發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人們住得越來越寬暢,曾經以為的奢望如今幾乎是人人都得到了。

但夢想成真後才發現,原來也有想不到的遺憾。

比如他——

他一直工作很忙,佳慧離去之後,就刻意讓自己更忙,經常忙得昏天黑地,但即使如此,他也偶爾會有失眠的時刻,每到那時候,一個人躺在一米八寬的大床上,看著天花板,知道樓下沒有人,書房沒有人,茶室沒有人,他身邊,也沒有人。

他的耳邊再也聽不到沉實的呼吸聲,伸出手,也再觸不到一個均勻的脈動,當然更不會有一個溫熱的身體,隨時與他相偎相依相擁。

郭小峰又朝身邊看了看,想起了方月馨。

不知道人體的功能是不是都是「用進廢退」,在佳慧離去的最初那兩年多時間裡,他單身生活著,除了破案,真是清心寡欲的對什麼都沒興趣,所有的人對他都是一個客觀物體。但和方月馨交往後,就在時常接個關心的簡訊,一起吃個溫馨的充滿家庭氣息的晚餐中,漸漸的,真的慢慢恢複了對生活的興趣,甚至後來方月馨曾半真半假地問他這兩年多是不是真的一個人過的。

不過他從沒請方月馨到過家裡,他們約會都是在她的家。也沒對方月馨解釋原因,因為方月馨已經替他說了:

「我很怕去一個充滿回憶的房子,小峰,其實你應該『嫁給我』,住在我這裡,因為這個房子是我後來自己買的,雖然比你家小得多,但兩個人住也足夠了。」

他沒有做聲,內心感謝方月馨的聰敏和體貼。

——充滿回憶,真的是這樣,假定將來和這個女人共度餘生,一定要另買一套房子來住。

他想像不出在這張床上怎麼可能再睡另外一個女人,佳慧不在了,但氣息還在,就彷彿他閉上眼時,還能聞到房間里那股曾飄蕩多年的紫羅蘭的香味兒,雖然這個房間里早已沒有了那粉紫色的累累花束,這個房子里也沒有,留下的只是穩固堅實的傢具和植在泥土裡的鳳尾竹,至於其他的靈動,已然隨著佳慧的離去而離去,——因為他太忙,沒有時間去侍候那些脆弱而短暫的美麗。

郭小峰又往自己的身邊看了看,接著將身體側過去,對著空蕩蕩的半邊床,很認真地輕聲說道:「又過了一年,女兒很好。」

然後,又靜靜地把身體轉了回去,平躺好,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一下樓,郭小峰就發現樓下女兒的卧室和客房的門都還關著,只有小秦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呼呼大睡,估計女兒她們也是如此,他笑著搖搖頭,盡量輕地開門出去了,——今天他要去團拜。

傍晚回到家的時候,屋子恢複了安靜,連女兒也不在家,估計又找同學了,郭小峰心裡嘀咕著,看了看手機,沒有簡訊,那應該還是會回來的。他這麼猜測著,然後並沒有多想,直接去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剛把幾樣小菜擺上餐台,郭小峰就聽到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聽著熟悉的穿脫鞋的聲音,端著粥走出去探頭一看,果然是女兒。

「你可真福氣,郭愛梅!」郭小峰笑著說:「我剛做好飯,你就回來。」

女兒沒有回答,低著頭跑去洗洗手,然後過來開始很乖巧的幫他擺碗筷,那個時候,郭小峰意識到女兒神情里的不同,並且眼睛明顯很腫,應該是哭過了,很深的哭過。

他心裡一沉!

接下來的晚飯期間,那種不同的感受就更明顯了。——終於,覷著女兒明顯心事重重的臉,郭小峰盡量顯得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下午去同學家玩兒了嗎?」

「啊——」一直顯得心事重重的女兒被他的問話驚得多少有些一愣,怔了一下後,連忙沖他露出一個笑臉:「是,哦——,找,找小敏了。」

望著女兒臉上那種掩飾的表情,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郭小峰,這絕對是謊言,——但最可怕的,不知是經驗還是父親的直覺,——郭小峰覺得他似乎知道女兒去找誰了,為女兒臉上緊張的神情。

他幾乎一直不管女兒和誰交往的,——除了一個人,在這半年。

那一刻郭小峰覺得腦子有點兒亂,不知下面該怎麼做才合適,因此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繼續吃飯,——只是再接下來——,整個房間里的氣氛都變得壓抑了。

女兒為什麼還要和雲寶聯繫呢?郭小峰不由自主地想,——儘管沒有明說,女兒也應該很清楚,他是不再接受她和雲寶交往了。

當然,女兒一向反抗精神很強,並不聽大人的安排,但他的原則一向很寬,又加上也許是越來越大了,也許因為現在在外上學不和他在一起的緣故,總之是逐漸變得越來越體諒他這個爸爸,開始主動盡量不觸犯他偶有嚴格的原則,——所以對他忌諱的原則,目前遵守的相當主動。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非要違背他的心意呢?郭小峰有些不敢想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蒙在鼓裡吧?他不可控制地這樣想,——不知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出於期待。

自己當初不也沒看出雲寶的異常嗎?郭小峰對自己這麼解釋:是的,當初的他不僅沒看出異常,簡直還把這個梅雲寶看成模範人物呢?!

就在去年過年前,雖然一時應允了女兒邀請梅雲寶來家裡住幾天的要求,但不到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後悔。不管女兒把那個梅雲寶說的多好,多可憐,但女兒到底生活單純,又是獨生女,他不嬌她,架不住全家人嬌慣她,處處見陽光,最終待人接物就難免自以為是而且想得天真。

不過雖然自認為比女兒有經驗,但畢竟自己以前又不認識這個梅老師,一眼之下,除了看出特別內向外,也看不出個好歹。——他是有戒備心的人,想了又想,決定還是調查一下比較好,這樣萬一有什麼問題,有證據再說服女兒也容易。

他想起來就在去年三四月份銀行學校發生了一起特大盜竊案,學校的三個保險箱被撬了兩個——裝錢的兩個,失竊了80萬現金。記得剛看完現場後,他和其他人的懷疑一樣,認為內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沒裝錢的那個保險箱沒被撬。但那時他自己手頭正有一個其他案子,所以後來的情況並不了解,只知道偵破用了很長時間,而且把學校查了個底兒朝天。銀行學校本來就不算大,他想,那麼沒準兒這個梅老師也被查過,最好也查過。萬一沒查到,那就只好再找個下屬幫忙簡單了解一下,怎麼說心裡也得多少有個底兒。

所以第二天一到單位,就把當時主管這個案子一大隊的吳隊長找了過來。三言兩語說明了原委,結果吳隊長一下子笑了:

「真巧,一度這個梅老師還是重要嫌疑人呢!不過,郭支隊你別擔心,不是什麼特別因素,最初懷疑僅僅是因為這個梅老師所在教研室和財務科是一個樓層,而同時有老師反映這個梅老師有一個生病的外婆,已經住院好久了,她是她們家主要的經濟來源,誰都知道現在看不起大病。又加上當天因為加班她是知道保險柜有現金的五六個人之一,所以才當成重點懷疑對象的。當然,不是她,案子破了,是另外一個老師。」

「噢——」他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又接著問:「那既然這樣,你們肯定調查過這個梅老師,她人怎麼樣。」

「啊,那我要說郭支隊你女兒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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