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來的兇手 第二十一節

那個晚上的其餘時間都是充滿了歡樂和笑聲的,除了肖素在吃餃子時又習慣性的攻擊方月馨一句:「那個女人臉皮最厚了。」但被郭小峰沉著臉瞪了一眼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原有的熱鬧和開心。

郭小峰沒說什麼,內心卻浮現出這段時間一直的感慨,他發現很多女人對同性,常常不是寬容的沒邊,就是苛刻得不講道理。

他不明白,小胡和肖素為什麼對那位方月馨如此看不上眼,是因為她們還年輕,而方月馨則要年長得多嗎?——一種年齡的優勢使她們在心理上因為藐視而無形中剝奪了那些中年女人某些應有的權利?

同樣的,她們對他也是如此,都很尊重他,也很熱心幫他做家務,真可以說「不是兒女,類似兒女」,——對此,他很是感動!——但同時,他也時常感到難以忍受,難以忍受她們無形中給他的定位,他就是給人當「爸爸」的,如果有了除此之外的想法,那簡直是不可赦。

他有時覺得不可思議,時代早就進步到人們理解老年人再婚,需要伴侶的情況。可大部分人還是停留在口頭上,或者只接受某些有限的行為。

比如這倆丫頭,記得一次她們看到報紙上一則短訊,說某地警方抓嫖,嫖客中有好幾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那個報道的語氣筆調都帶著大大的嘲弄和蔑視。

而看完這則報道之後的小胡和肖素則更是登時嘴角兒撇到了耳朵邊,眼神輕蔑到了極點,就在這種極度輕蔑的眼神中,又理直氣壯地大罵這幾個老頭「太不要臉」,口氣里噁心的不能行。

當時他實在忍不住問她們倆:「小胡,肖素,你們除了覺得這幾個老頭不要臉,沒想先了解一下他們為什麼會『不要臉』嗎?」

這倆丫頭意識到他的意思了,但即刻更加理直氣壯地反駁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郭隊,我們尊重老年人的權利,可應該通過正當的行為,正當的渠道,可嫖娼,算是什麼行為?我們這麼說不光是針對老年人,年輕人嫖娼一樣不要臉,一樣該抓!」

看著她們理直氣壯模樣和聽著她們鏗鏘有力的反駁,他突然覺得很可笑,恍惚想起東晉那個傻皇帝司馬衷的名言:「何不食肉糜?」——真是皇帝不知百姓苦!

正當的渠道?——到了六、七、八十歲的年紀了,除了皇帝和大名人,那些特別出色,可能還有不少異性傾慕,恨不得獻身的人物外,——普通的鰥、寡、孤、獨,找到合心合意的「正當的渠道」,能像二十歲那麼容易嗎?——事實上,即使是二三十歲,也不能保證個個遇到如意的,原來自詡的「單身貴族」,現在被嘲封為的「剩男」「剩女」的,不都是沒遇到合適對象的結果嗎?

因為遇不到,不得不長期孤寂,難道人的慾望就會因此停止產生?

產生了怎麼辦?——如果遇不到結婚的人,就必須永遠憋著?

然後再定下一個兩極標準:憋住的就是好人!憋不住的就是「下三濫」!

他一貫反感很多道德高調,——總覺得道德這東西不是說不能往「高」處找,但要談「高」標準,——誰說,那就說他自己,別扯別人;——可一旦要拿道德當武器橫掃世界,或者當社會普遍標準時,——就不能「高」的沒邊,更不能僵化和無限普遍化,也得與時俱進,以人為本,只要行為沒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就得念算念算某類行為背後的原因,體諒體諒當事人的苦楚,分類甄別後再說該不該批判,哪能什麼也不看就「一刀切」呢?——再說,人跟人能耐,想法也不一樣不是嗎?要是總拿聖人的標準套普通人,那不是難為人嗎?

可惜,生活里那些擅長發表難為人高論的高論者,總是最理直氣壯!而「道德」派的「司馬衷」,常常不僅不會被人嘲諷,反而被人稱讚。——因為很多糊塗人相信,一個人愛批判他人,會唱高調,自身品質一定比「高調」還「高」!

但內心雖然反感,他卻沒有再說什麼,為從私心裡擔心由於話題的特殊性,萬一說不好引火燒身,讓人以為他心術不正那就糟了。——自己在單位一向口碑良好,受人敬重,何必為不相干的事兒壞了自己的名譽?——畢竟他的職業也不是辯論,還是操心本職工作吧。

所以他沒說下去,但從另一個意義上,他當時的放棄,使他過後也真受了影響。

等他從最初的喪妻之痛中漸漸走出來,就開始有老夥計開始給他介紹新的對象,知道消息的小胡和肖素立刻就自信地替他做了結論:

「郭隊不會再婚的,原來郭隊和他愛人的感情多好呀。」

那時他心情還是不好,而且也確實沒什麼感覺,所以都推拒了,——彷彿她們為他做得結論是對的,——但聽了她們為他解釋的理由,心裡卻很反感,——就因為他原來和佳慧的感情好,所以以後就不該再產生想有個新伴侶的願望了?

——古代不準寡婦再嫁的「貞節」觀念,就是以這麼「美妙的理由」開始的吧?

而更令他更反感的是,她們還這麼說:「郭隊還用再找愛人嗎?他什麼都不缺,需要做什麼,愛梅不在家,我們可以做的。」

每次聽完,都不知讓他怎麼回答,雖然她們願意像女兒那樣照顧他令他感動,但還是特別不痛快。

只好轉念這麼想,——她們到底年輕,也沒結婚,整天瘋跑瘋玩兒的,對家的需要不強烈,等她們有了自己的婚姻生活,真正切身明白某些事實,明白人會有多重需要,明白一個人儘管漸漸老去,只要還沒老到一定年齡或者精神另有寄託,還會有兒女提供不了的需要。

想是這麼想,但他有時又很遺憾的想:這都是老生常談的道理,——但很奇怪,很多簡單的道理有些人就是不願意去懂,就是願意選擇苛刻他人的道理去信服和行動,並心安理得,還能唱出像「花」一樣的高調來美化和支持他們表面動聽,實際冷漠而殘酷的觀念。

之前這些事情倒也罷了,因為他一直沒有穩定交往的異性,那倆丫頭自然也不會沒事兒扯這些,等他和方月馨交往後,這倆丫頭突然表現出來的強烈的極力攻擊態度,尤其是對方月馨什麼「臉皮厚」、「不要臉」之類的評價,把他惹得真是只想發火。——因為他對方月馨的印象倒是極好。

雖然最初他見方月馨時倒沒什麼特別的感受,那份好感是在那個案子結了大約半年以後,他第二次遇到她的時候,那是七月的一天。在一個有很多人的朋友的聚會上。

當他無意中跟她打了個照面時,登時很有些尷尬,因為上次他的話語極刻薄,雖然是為了案子,但罵了就是罵了,聲音是只要聽到耳朵里就不可能拔出來,傷害本身不會消失。

但方月馨看到他,倒笑了笑,然後說:「你還記得我嗎?」

他連忙點點頭。

方月馨繼續問:「那個案子破了嗎?」

「破了,破了。」他又連忙帶著歉意殷勤回答。

方月馨又猶豫片刻,然後帶著點兒好奇問:「我能問關於案子的一件事嗎?」

「您講。」

「你們破案是不是要聽聲音啊?」

他愣了一下,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的聰明,而且是使人愉快的聰明。

「你指什麼?」

「我總覺得那次你們好像想聽我發怒的聲音。」

他放鬆了不少,也來了談性:

「為什麼這麼感覺?」

「因為我過後想,我和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好端端的有什麼理由要把我叫到刑警隊罵一頓呢?你們刑警也不可能這麼無聊是吧?——而且在我說到一半,你突然站起來走了,接著,那個警察回來後讓我回家,還給我說對不起,我想,肯定是為了破案。」

他笑了,點點頭,深為對方的聰明使這種尷尬可以很輕鬆的解釋掉而高興,所以連忙說:

「是,就是為了破案,你猜得真准,要是也做警察,准能做個好刑警。」

「哦,」方月馨也笑了:「那種聰明我可沒有,不過還沒傻到要把別人為辦案說的幾句稍微過點兒頭話記在心裡,還要一直懷恨在心。」

在一愣之後,他當時大笑起來,就是從那一刻,他對方月馨產生了好感。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這份豁達的。一般來說,只要你罵一個平庸的女人丑,一個豐腴的女人胖,一個不年輕的女人老,不管出於什麼狀態這麼說,——基本可以認定,你已經得罪「死」「她」了。

過了兩天,他接到了方月馨的電話,約他幫一個根本不需要專門請他幫的一個小忙。——他不是傻瓜,能夠明白這背後的潛台詞。

當時的他有些猶豫,雖然對小胡和肖素從心底忽視中老年人身體和精神需求的態度很反感,但他也承認,那些觀點的形成有現實的因素,比如他自己,確實對再婚熱情不大,而理由,跟她們替他總結的也差不太多。

還用再找愛人嗎?他也這麼想:什麼都不缺,一個人輕鬆自在,需要做什麼家務愛梅不在家,自己不想做,請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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