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來的兇手 第十四節

接下來我就沒有再管這個案子,不過大約過了一周,小馮又來敲我辦公室的門了——

「怎麼,」我笑著問小馮,「案子有什麼新發現嗎?或者就是調查印證了我的某些懷疑?」

看了我片刻,小馮用一種奇怪的態度對我說:

「是,郭支隊。你曾經的懷疑全落實了,是真的,她們全家確實有鬼!」

「哦?」我很有興趣地看看小馮的神情,然後又笑了,「但很可惜,對破案幫助不大是嗎?」

「是,郭支隊你又猜對了。」

「喔——」

「是的——」小馮哭喪著臉回答,「她們全被排除了,我們需要確定新的嫌疑人了。」

接下來小馮告訴我,經過調查,小張女士和張玉寶這麼快走到離婚的狀態確實有助推器,而「助推器」也是生活中最常見的那種情況——小張女士另有所愛了。

這個新的「所愛」,是一個從國外回來不久的「海龜」,雖然眼下很多「海龜」變成了「海帶」,招牌已經不那麼亮閃閃的晃人眼睛了,但再不濟,也不會不如張玉寶。更何況那種不是短期鍍金,而是扎紮實實拿個名牌大學學位的「海龜」,依然是有相當的含金量的。

這個「海歸」本事如何雖還不知道,但拿的學位還是貨真價實、有相當分量的那種。而且據說儀錶也不賴。

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即財富,所以這位「海龜先生」儘管目前和張玉寶一樣沒什麼錢,但其他方面都把張玉寶襯托得一無是處了。

不過據調查,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並非全是生活中的意外,是張老太太發動全家尋找的。在一次刻意安排的聚會上,小張女士果然對那位「海龜先生」一見傾心。再加上全家加保姆四張嘴對她現任丈夫「情聖」張玉寶不懈的貶低,使小張女士恢複了婚前捍衛「愛情」的勇氣——只是這一次她決定捍衛的是跟另外一個男人的「愛情」。

至於我另外的那個疑惑——張老太太的「迷信」的謎底也解開了。其實說穿了很簡單,那心思跟過去人家為病重的兒子趕快娶媳婦「沖喜」的意思差不多。張老太太眼看小女兒一時「軸」到這件事里,不滿意這個未來女婿吧,可一時也沒有其他合適的單身男人來介紹給小女兒做對比,又眼看著你越攔,小女兒越要結婚,於是一生閱人無數、對人性頗有見地的老太太索性放棄了,心裡轉過來暗合計著:沒準兒真結了婚,倒還能給女兒帶來「桃花運」的轉機呢。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一直遇來遇去,不是自己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高不成,低不就」了三十四年的小張女士,在結婚沒多長時間後,一個各方面都合適的「海龜先生」居然出現了,並且小張女士對對方是一見傾心!

但雖然如此,根據調查,這位「海龜先生」卻和謀殺案應該沒什麼關係。

因為從開始一交談,小馮就發現這位「海龜先生」對小張女士可沒有一見傾心的意思,雖然不能說拒絕了小張女士的熱情,卻也是非常冷靜有距離的,屬於所謂「不主動,不拒絕」,先交往交往看看再說的那類態度,大約像具有小張女士這樣眼光的女性還有,所以不乏選擇的「海龜先生」就愈發沉著了。除此之外,小馮感覺「海龜先生」不僅不可能為小張女士殺人,可能對此連知道都不知道,因為當聽說小張女士的丈夫死於非命時,那個「海龜先生」先是駭然不已,接著就近乎直接地打聽小張女士一家和兇殺有沒有關係,流露出倘若有,則會立刻劃清界限的意思。

後來再經過進一步的調查,又從時間上排除了「海龜先生」作案的可能,因為案發前後幾天,「海龜先生」都出差在外,有充分和確實的不在場證明。同時體態上也排除了,「海龜先生」身高一米七一,不算很矮,但腳卻特別小,平時穿39碼的鞋。

這一切的信息都使我們不得不排除了這位理論上的重要嫌疑人。

另外,關於張玉寶的離開,張家幾個女人確實做了一番手腳,用的也確實是買「凶」的手段,而這「凶」也確實是保姆的同鄉。

但可惜,經過證實,這個保姆的同鄉只是嚇唬了張玉寶,並沒有真做什麼,而且,這個人身高只有一米七,足印也不符合,是40碼的。

至此,張家也終於承認了她們雇此人嚇唬張玉寶,以達到讓張玉寶無條件同意離婚的目的。但同時又強調,以前不敢說是怕警察誤會,但絕沒有雇兇殺害張玉寶。因為本來準備獅子大開口的張玉寶在經歷過一番反恫嚇之後,終於明白「女人」跟「女人」可不一樣,尤其在這個有個女首領般的母系氏族的家裡,這幾個「女人」已經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所以在案發前不久,張玉寶已經答應無條件辦理離婚手續了。因此,她們實在犯不著殺人。

一切的疑點都找到了解釋,可惜只是證明她們和此案無關。

現在只能再從頭開始。

望著兩眼通紅的小馮,我知道這段時間他肯定累壞了,但沒辦法,刑警的工作就是這樣。

「現在定了新的方針嗎?」我問。

「定了,」小馮鬱悶地回答,「胡隊讓我們根據死者生前的通話記錄一一排查,你不知道,那個『情聖』這段時間至少和四十多個女人聯絡過,對著我們從他住處搜出來的電話號碼本,我看這三五年他所有交往過的女人都聯絡遍了。」

我點點頭。

「郭支隊,」小馮略微哭喪著臉,又帶著點兒期盼對我說,「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女人殺的人?你聽到聲音的那個女人?」

瞟了小馮一眼,我問:「這件事你轉告給胡隊了嗎?」

「轉告了。」

「那胡隊怎麼說?」

「胡隊說也許是,也許不是,但關鍵是,郭支隊根本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臉,而且對話中沒有任何關於那個女人的身份信息,完全無法確定。所以現在說這些沒用,案子還是只能從電話聯繫信息上對死者生前有聯繫的人進行一一排查,排查到誰可疑,然後再進一步核查。」

我聽完點點頭:

「胡隊說得很對。」

「可是,」小馮爭辯道,「我希望排查的時候郭支隊你也能去聽聽,也許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來。」

「噢!」我又想了一下問,「你這個建議給胡隊說了嗎?」

「說了,可胡隊說我存著投機取巧的心,做事不紮實,這樣破案肯定不行。」

說到這兒,小馮臉上露出特別的不服來。

「怎麼?你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是。」小馮回答,稍一遲疑,然後鼓足勇氣說,「我覺得胡隊破案雖然紮實,可太累人了,也太慢了。我看過胡隊以前破的案子,都是這樣。胡隊,好像,好像特別煩破案用巧勁兒。」

「這麼說,關於這個案子小馮你有一些不同於胡隊的、比較巧妙的想法是嗎?」

「是。我想請郭支隊你能去稍微聽聽那些女人的聲音,我想根據概率,雖然未必來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那個樹林中的女人,可也未必會等到最後一個,對不對?多半中間就聽出來了,那這樣破案肯定比全排查一遍快吧?」

我點點頭:

「還有其他想法嗎?」

「暫時沒有了。」

「噢!」

我又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小馮,如果你僅想了這一點,恐怕我必須說胡隊批評你批評的一點兒都不錯,你確實是投機取巧,我可以這樣告訴你,你想得方法不是『巧勁兒』,而是『想當然勁兒』。」

小馮沒有說話,但臉上現出一些忍氣吞聲的不服氣。

「我告訴你,」我解釋道,「如果按胡隊的方法,看著笨,但調查全面深入,一旦感覺有誰比較可疑,就可以進一步縱深調查,你要知道,倘若是買兇殺人,一定還有很多其他證據佐證,比如買兇者在案發前一段時間,一般銀行戶頭會有大筆支出;比如和某個與兇手身高相似的男子頻繁接觸等等許多情況。等把這些情況都核實確定了,那麼不管聽出聽不出兇手的聲音,都會找到兇手對不對?現在回頭看你的破案思路,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已經不知不覺設定了二個前提——第一,樹林中的女人一定是兇手;第二,我一定還能再聽得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但這兩個前提不說是完全錯誤的,至少也是非常片面的,你想想是不是?」

小馮愣住了,在他的愣神間,我繼續說道:

「首先第一點,假定我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可經過進一步調查卻發現那個女人不是兇手,你有沒有想過,這就等於前面工作全白費了!因為按照按你的思路,著重點只在聽誰的聲音,其他不做考慮調查,那麼一旦推倒重來,所有的工作就又要重新來過,難道不更費時間?再看第二點,關於聽聲音,你的方法要全憑我的耳朵感覺,並認為我一定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但我沒有受過專業聽力訓練,也沒有特別的聽力記憶天賦,事情過去一年多了,很可能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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