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來的兇手 第六節

我趁機再次鼓動:「坐下,坐下,說說,咱們之間雖然不認識,可都是男人,也交流交流,我也長長本事,來,來,坐下,坐下說。」

說著,我率先找了個檯子作為示範坐了下來,放鬆下來的張玉寶,像我預料的那樣,也在我對面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然後,他點起了一根煙,在瀟洒地吹出一個煙圈兒之後,才帶著微微自得的口氣說了一句:

「女人這東西,其實摸准脾氣,好糊弄得很!」

我立刻反駁:

「是嗎?你這話可跟別人說得完全相反吶,俗話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那是,如果你摸不準規律訣竅,就是『海底針』;可要是摸准了訣竅,那就跟路邊的野花,不,跟山上的野草一樣,隨便你踩。」

說著,張玉寶還使勁兒往草地上跺了兩腳,以提醒這「踩」可不是那種「采」。

「噢?」我連連點頭,接著追問,「是嗎?那規律是什麼?不可能光拿錢砸就行吧?」

「那當然不行,拿什麼砸都不行,女人這東西呀,是越哄越麻煩,我早年不明白這道理,也是很吃過一些苦頭的!」

張玉寶的談性終於徹底被激發出來了,出現了類似成功人士在開始侃侃而談當下之大成功前,喜歡先憶苦思甜的那種狀態。

「那時候我年輕,追女孩子也是很下勁兒的,哎呀,天天做小伏低的,可還不能讓人滿意呢。怎麼伺候都伺候不住,你給她買甜,她說她要吃咸;你給她買咸,她又要吃甜;你甜咸一塊兒買了吧?她又說想吃辣了。還有,你對她好吧?她嫌你沒骨氣;你對她酷吧?她嫌你不溫柔。橫豎都難滿意,而且每個姑奶奶都有每個姑奶奶的脾氣,要是一一去滿足呀,呵!用不了談三個女朋友,保證骨頭架子都散了。後來我就看透了,人就是賤!不能順著,得讓她們反過來對你好!怎麼對你好呢?關鍵要讓她們覺得得到你不容易,讓她們覺得你有人爭,人是越爭越愛爭,是草也變寶!女人?你看著平時愛裝個溫柔,其實掐起架來,比男人還狠還瘋呢!」

說到這裡,張玉寶停住了,臉上浮現出掩飾在「輕蔑」神情下的得意。

我知道得說句話了。

「因此得了幾個很漂亮的女朋友是嗎?」我故意追問。

「馬馬虎虎吧。」他回答。

「後來呢?」我明知故問,「跟哪個女孩兒結婚了?」

「沒有!」

張玉寶帶著不屑回答,然後隨隨便便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說實話,這戀愛呀,真談談也沒什麼意思,就那麼幾道事兒,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剛見的時候看著好像不一樣,可交往交往還不就是重複那幾件事?看看電影吃吃飯,說幾句情話,偶而買點巧克力,生日情人節送一束玫瑰,最後再干點兒該乾的,不能白忙活是吧?可什麼都完了,還有什麼呢?時間長了就知道了,人跟人味兒都一樣,沒什麼區別。科學家都說了,男人跟女人的吸引力,好像就是種化學反應,產生一種元素,這種元素呀,大概半年仨月就消耗完了,最長不超過大半年,再往後就沒了!我覺得這話真對得很,科學家就是科學家,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找住根兒了!我談戀愛多了,早年談戀愛的時候,剛開始都有感覺,可真談了,不用到半年,大家都淡了,再往後談,就是強弩,裝樣子給外人看的。戀愛,什麼是戀愛?就是開始時的刺激!」

說到這兒,張玉寶又停住了,就像一個說完一段精彩台詞等掌聲的演員,或者剛宣讀完最新研究成果的學者那樣看著我。

我趕快接腔:

「說得是,還真是,是那麼個意思!」

然後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做出彷彿在琢磨他這番高論的樣子,其實我是在想怎麼把話題引到他如今的謀生技巧上,想了片刻,決定不繞圈子了:

「不過你這話我信,也不全信。」我說,「比如剛才那位,不是要死要活,家都不想要了,非要跟你嗎?我看你肯定有特別的道道,是不是得會說點兒好聽話什麼的?」

張玉寶立刻搖搖頭:

「噯,那不一定,什麼事兒不能絕對,現在這女的呀,又變了,信實在的。什麼是實在呢?比如一二十的女孩兒吧,一般都虛榮,沒錢又愛美,要想震住,你得像個大款似的,愛錢的女孩兒要是信了你是大款,那乖著呢。當然有時有的也會裝樣,但碰見這號的,也沒事兒,只管先不理,晾她們一晾,然後隨便給點顏色,她們馬上就會就坡下驢,以後聽話著呢,就怕一不小心丟了你這張信用金卡。而且,女孩兒多數還好面子,不管心裡多想能趕快拴住個『取款機』,但嘴裡一般還愛裝個清高,不承認喜歡錢,愛說個:『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有的呢,自以為聰明,想著『放長線,釣大魚』,開始也是一副看不上錢的樣子,什麼也不要。反正甭管出於什麼心理,殊途同歸,都是開始愛『綳著勁兒』,泡這樣的女孩兒其實不用花什麼錢,有時就是一支玫瑰一頓飯就能去開房間了。關鍵的關鍵是開始能震住!可這震住不一定是真拿錢砸,除非你闊得不耐煩了,不怕接連砸!要不是這樣,那就要『舉而不發』,跟驢嘴前頭的紅蘿蔔似的,讓她們看到吃不到,保證她們跑得比驢都快!切忌開始就大把花錢,這號女孩兒心裡都貪著呢,你往後一退,她就往前一走,嘴裡說愛情,心裡馬上會合計著自己在你心裡值錢了,怎麼能變得更值錢?就會越來越拔份兒,越來越難伺候,除了花你的錢,還使喚你折騰你。」

說到這兒,張玉寶停住了,開始斜著眼睛看我。

我先是一愣,接著意識到原來張玉寶深信了我剛才故意引他誤會的暗示了,正在等我對他的點撥表示表示呢,連忙又趕快點頭接腔:

「哎呀,有道理,真是什麼事兒都不能蠻幹,唉!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現在是作了病根,我看是不行了。不過算了,剛才我還想呢,東西也找到了,我的勁兒也沒了,回去就結束,徹底結束。而且現在我對一二十歲的女孩兒也沒什麼興趣,跟你說的似的,小姑娘剛看見覺得鮮亮,可真要認識幾天,不過那樣!也沒得話說,感覺跟白開水一樣,而且太任性,我已經受不了了,現在想想——」

我暫時停住了,回憶了一下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至少是中年女性,又想到張玉寶如果以此謀生,那麼他交往的女性應該最看重經濟實力,因此那些女人在年齡上的跨度應該是比較大的。

「嗯,」我接著說,「我倒覺得三四十歲,四五十歲的女人也不錯,那些女人有點兒生活經歷,見識也多些,一般也不那麼任性,相對溫柔吧?再者,別的好不好吧,至少能說說話。說實話這段時間我一直想這個事兒。剛聽你一說,這裡面道道這麼多,還真得琢磨琢磨,這回遇見你了,也是有緣,你給我說說這些年紀的女人,一般怎麼做比較合適?下次開始就能走對,免得浪費時間窮折騰。」

「怎麼合適?還是實在!」

「噢,實在?」我反問一句,心說你這個騙子還口口聲聲說實在?肯定不是我們常說的那種「實在」的「實在」,而是「騙的實在」「實在的騙」!

我雖然這麼想,但嘴裡還是一本正經地接著問:

「怎麼個實在法呢?」

「就是實在,一種是真實在,有什麼說什麼;一種是裝實在,不是裝好,有時候把自己刻意說差點兒可能還更好。」

「噢?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裡頭就有講究了,三十多四十多的女人,一般都知道自己不能跟小姑娘比了,有的還受過感情傷害,比如丈夫有外遇;或者自己曾當過第三者,但當來當去沒轉正,只當出一肚子悻悻的那種。總之落單時間比較長的那類女人,總想有個家,對於條件太好的男人,反倒不敢信,覺得不可能把握得住,總覺得找個老實本分、條件差點兒的男人還能控制得住,因此更喜歡這樣的,所以遇到這樣的就是顯得老實。而且,這種女人除了有點兒小錢,還一般都有點兒小聰明,她問你是哪兒的,你是農村的就老實相告,問你收入,你就說沒有,她還覺得你真誠。回頭你給她蹬了,她還覺得是自己蹬了你呢。還有種自己有老公的女人,這也分幾類,一種是老公窩囊沒出息,她總覺得自己怪了不起,心裡老不安定吧還沒什麼人搭理,所以你只要多瞄她兩眼,順著她的心意說說話,一般就特別滿足,容易上鉤的很;另外有種女人是老公各方面都不錯,可惜現在不錯成人家的啦,雖然不離家,可也是個擺設,這號女人心裡空虛,手裡錢多,稍微矜持些,還是那方法,順著她們的心思說話,還有一種——」

……

就這樣,這位張玉寶先生給我批講了一番「征服女人論」,談話基本上就是這些內容了,再接下來就是重複,但這位張玉寶先生確實越說越找到了「情聖」的感覺,在重複中越說自己能耐越大,狀態多少有些像過去那種既留戀過去,又聰明地知道該「金盆洗手」的「交際花」那樣,喜歡越來越誇張地與人以表面痛苦、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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