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終的結局 尾聲

王興梁大大咧咧地靠在床頭上,旁邊他那糧倉太太,正滿面狂喜地反覆看一張存單,因為晚上未曾修整的緣故,她那糧倉似的髮型又有幾分像鳥窩了。他瞄著老婆,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輕輕搖搖頭,彷彿很不屑似的。

大約看了那些數字可以刻在腦子裡的遍數之後,「鳥窩」放下存單十分甜蜜地靠在老公的肩頭,喜滋滋地說:「真的拿回來這二十萬了。」

「那是,」王興梁搖頭晃腦地說,「本來這也是該我得的。」

「鳥窩」靠在那裡,又舉起存單看了看,露出一點點不滿足貪心的表情:「其實,你也可以趁勢多要些。」

「胡說!」王興梁搖動不已的頭戛然而止地停在那裡,破例沒搖晃,直著脖子訓斥「鳥窩」說:「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本來沒指望了,是能拿回一萬也高興的事兒,現在都拿回來了,你又不足意了!人家郭隊長事先說的很清楚,拿自己該得的,老天也幫你,別貪心,弄得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說到這裡,王興梁的聲音里又添了幾分佩服:「說的多對呀,戴亞麗什麼人我不知道?要不是郭隊長幫我們做這個局,她能痛快拿錢給我?而且,我也清楚,就是拿走本來就歸我的,她才沒話說——當下就給我了。要是要多了,她肯定捨不得了,一猶豫,這事兒能瞞多久呢?知道了真相,肯定一子兒也不給咱了。」

「哎呀!」那女人尖叫一聲,打斷了老公的絮叨,攥著存單的手啪啪地直拍自己的胸脯,「你可別嚇我,這錢可是要命的,盼盼念書立馬要交呢,贊助費可是要一把交清,不能拖欠,前些日子可給我愁死了,孩子已經不容易了,只差這麼一分,要是因為我們拿不出錢,上不了省重點可太對不起孩子了,急得我恨不得把這房給賣了!」

王興梁嘆了口氣,又慢條斯理地搖起頭來:「人家郭隊長也是看在盼盼的份上才肯幫我們的,也是說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紀,眼鏡比酒瓶底都厚了。唉!你以後也要注意注意盼盼的眼睛了。對了,他囑咐我這事兒不要告訴任何人,估計也是違反紀律的事,你可別到處瞎說。」

「鳥窩」直著眼琢磨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你說的是,你想,他騙那個狐狸精說要凍結國勝的財產,又給你出主意騙她說願意做偽證,而且教你告訴那個狐狸精,說先提供一個口頭證據,把周淑文抓起來後,只要給錢,錢到了就提供關鍵證據,嘻嘻,結果那個整天能的不得了的狐狸精還真上當了。」

王興梁十分不屑地搖搖頭。

「嘁,能?她還能能過人家警察?」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坐直了:「你說的不對!是戴亞牙麗先要買通我做偽證的,郭隊長只是因勢利導。」

「咳!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鳥窩」撇撇嘴。

王興梁又躺了回去,吧嗒一下嘴接著說:「嘖,嘖,人家郭隊長算得准著呢,他對我講了猜測那十幾分鐘小戴幹了什麼,結果我一問,一點兒不錯,還真是那樣。小戴現在感到說不清,想急著解決問題。電話里我就對他說:『我可真服你了,郭隊長。』人家回答我說:『服我就照我說的做,』還對我說,小戴是個心思快、行動急的人,所以一定要速戰速決,不要貪心耽擱了,真是把准了她的脈,嘖、嘖!」

「看你服氣的?」不知為什麼,「鳥窩」有些醋意了,斜著眼睛說,「我累死累活跟了你半輩子,可說的話你從不聽,倒是別人幫了你一次,敬的恨不得把人家的話當聖旨!哼,說說,那郭隊長還說什麼了?」

王興梁也斜了老婆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郭隊長還說,幫我不僅是看著盼盼,也是感覺我是個顧家的好男人。還說,人吶,要玩就好好玩兒,要過日子就好好過日子。最蠢的就是那些自以為幾頭兜得轉的人,十個有八個自食惡果,許國勝不就玩死了?還有些外面正混著,家還沒散的,彷彿沒什麼事兒,高興的以為比別人多佔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其實,早落了病根了,一家子心裡都結了疙瘩,不過是暫時表面風光罷了,多半早晚得爆發,細想想最後能落下什麼結果?說起來也是花錢費力養家糊口,最後等到沒能耐了,卻沒一個人對自己真心,看著賺了,其實還是虧!要想花天酒地,倒不如離了婚,敞開了混。最後勸我以後做力所能及的生意,少去那些花花綠綠的地方,這把年紀了,傷了老婆孩子的心,不值得的,再想積累這麼深情厚誼的家可不容易了!」

然後,「搖頭王」搖著頭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聽郭隊長的?」

聽得下巴都快掉到鎖骨上的糧倉太太一下子坐了起來,晃著頭上的金色鳥窩,咚咚地捶著超硬的席夢思床墊大聲喊道:「聽、聽、聽、聽吧!」

木蘭面帶交織著痛心和滿意的表情,躺在床上默默醞釀著一篇超長的稿子,這表情保持到睡著之後和第二天見到總編大人。

「呵!小林,看起來你今天很高興。」梁總編很是和藹可親地問道:「是不是稿子構思的很順利呀?」

「還行吧!」木蘭一臉沾沾自喜地回答:「這個故事很是發人深省,看起來簡單的案件也有離奇的方面,我覺得很可以發揮發揮。」

「嗯。」梁總編點點頭:「我也這麼看,有很多可以發揮的,除了批判婚外戀,還可以在母女情深方面多著筆,你看,淑文最後為了她媽媽居然不惜殺人以身頂罪,雖然行為極不可取,是愚昧的、但孝行可是足以感天動地的!」

木蘭嘴巴的月牙形變成了滿月型,半天,才吶吶地說:「但,但……實際,實際不全是這回事兒。」

梁總編看起來不那麼和藹了。

「怎麼不是這回事兒?事實不是這樣嗎?」

「這……」木蘭一時不知如何簡短的解釋,突然,她腦海里靈光一現,連忙把採訪機遞了過去:「你可以聽聽我對他們的採訪錄音,裡面有周淑文對她媽媽的看法。」

瞄了一眼遞過來的採訪機,梁總編沒有接,不宜察覺地搖搖頭,然後如同先知般的反問:「是不是有很不敬的觀點?」

木蘭帶著敬佩拚命點點頭。

梁總編從從容容地繼續說:「那也沒關係,資料你留著,該怎麼寫還怎麼寫。」

「可是……」

對著下屬的傻相,梁總編又是滿面失望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唉——」

然後他交叉著雙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小林吶!你還是年輕,現在是什麼狀態,上面倡導『和諧社會』,你非要唱反調不行?」

「可這不相干。」木蘭頑固地搖搖頭,「難道寫清楚能破壞『和諧社會』?」

「又來了!」梁總編更加泄氣地搖搖頭,滿臉都是為下屬如此愚鈍而絕望的表情,「這不光是上面的問題!下面呢?連賣奶的商人做廣告都告誡我們要『孝行天下』,慈孝活動組委會也出現了,還替演藝圈排出『十大孝子』,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還不是揣測老百姓的心思?現在國家富了一點兒,人們的腰杆子又挺起來了,開始看不上外國的理念,回顧傳統價值了,現在倡導儒學的人是不是又多了?這可不是政府推廣的,而是老百姓認這口,報紙就是賣給大眾的,你非要觸犯眾怒幹什麼?」

「可現在也有很多反思家庭教育的報道。」

「不錯!可那是針對未成年人的,周淑文多大了?」

木蘭嗆住了,但還是不服地犟著頭。

「好了,好了!」梁總編斜眼看著犟頭犟腦的下屬,息事寧人地擺擺手,「中國人愛走極端,這會兒正熱講孝心,恨不得馬上編出新二十四孝給我們當樣本,你就先這麼寫,算是——感人篇;資料你留著,放心吧——什麼好事兒也架不住這麼大張旗鼓的發展下去,早晚得出幺蛾子,等那會兒,你可以再寫一篇,叫反思篇!這不更好?好了,好了,別犟了,你下去吧!」

木蘭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很快,木蘭就聽說,在拘留所,錢麗鵑像在家一樣健談,一有機會就講述自己是為了女兒才做的這一切,講述她為女兒吃得苦和對女兒無盡的愛,當然,也講了女兒的溫順聽話,對女兒為她犧牲既痛心又驕傲,祈禱和女兒下輩子還做母女!並且懇求能見見女兒。

她花白的頭髮、誠摯的語言和突然湧上眼眶的淚水,感動了聽到表述的每一個人,包括一貫強硬的女看守,她們滿足了錢老太太的願望,並且在她拉著女兒又慈愛的絮絮地講述完一遍以後,那些女警察立刻含著淚表示,決定一致向上申請讓她們母女在最後的時光能待在一起,這也能充分展現『以人為本』的行政作風。

素來手快的《晚報》記者迅速地把這個案例寫成了一篇長長的感人肺腑的母女深情的故事,悲情又感人,贏得善良人如雷般的叫好聲,尤其是擁有不聽話兒女的父母大量的欷歔……

《早報》的記者為了區別於同行,不得不另闢蹊徑,側重於對第三者對家庭毀滅做了發揮,尤其強調了這次毀掉了一個多麼幸福的家庭,贏得了婦聯的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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