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正面的交鋒 第六節

「你好,戴小姐。」

郭小峰沖剛進賓館的戴亞麗招呼道。

「哦?」戴亞麗張大了嘴巴,她沒有掩飾好自己的吃驚,「你好,郭警官,」她遲疑地問,「在等我嗎?」

「是的,還有一些情況需要向你核實,請這邊坐吧。」

他們來到了賓館大堂比較隱秘一角的會客區,除了小秦,沒有其他人落座。

「您好!秦警官。」

「您好!」

戴亞麗小心地在紅色沙發上坐了下來,略顯不安地說:「我希望你們沒有等太久,你們可以給我打電話約好的。」

「我們也是剛到,還以為你心情不好,可能會在賓館裡。」

「噢——」戴亞麗用手掠了一下頭髮,「我出去吃飯了,也順便走走,你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在房間里待久了,幾乎要發瘋了,尤其是想到國勝……」她開始悲傷地捂住了臉。

「你鎮定一下。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談。」

她的手從臉上放下了,但依然低著頭,帶著不能自拔的悲傷感覺坐著。

「我們確定了周淑文孩子的死,確實有問題。」

戴亞麗立刻抬起頭,剛才的悲傷一掃而光,她充滿期待地看著郭小峰:「那麼……」

郭小峰有些疲憊地揉揉眼睛,沒有直接回答。

「再談談她們吧。你認為她們母女對離婚的反應是什麼?」

戴亞麗似乎很高興話題集中在別人身上,她飛快地回答道:「她們都是很奇怪的人,真的,好像是清朝以前的人,認為離婚是丟人的事,其實在現在這根本不算什麼,你說是不是?」

「具體說說她們的反應。」

「那個錢老太太口口聲聲說她們周家沒有離婚的女人,還說過去休妻還要說說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條?如果確實淑文有錯她也就認了,可淑文絕對守婦道,國勝不能說翻臉就翻臉,拋棄了淑文……我聽了直想笑,她們周家,她姓錢她不知道嗎?還有她的『休妻理論』,真滑稽!什麼時代了?好,就按她的理論說,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總該知道吧,他們可沒有孩子,國勝都四十多了,沒有理由和淑文離婚嗎?」她一口氣說道,「還有,她看國勝確實愛我,馬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示,隨我們如何,只要不和淑文離婚就行,那事關他們周家的聲譽,笑話!聽她的話你還以為她們是什麼大家族,是孔子的後代呢!其實,嘁——」

「那周淑文呢?」

「她?」戴亞麗頓了一下,斟酌地說,「她是個很要面子的人。」

「怎麼講?」

「我想她心裡也很愛國勝,可嘴上不表現出來,你知道她那個年代的女人是這樣的,不管心裡怎麼想,嘴裡總是很撇清的,喜歡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好像不稀罕國勝似的,其實我知道是想等國勝求她,女人的悲劇!」她慢慢地說完,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無法抑制的得意和滿足。

郭小峰沒有追問,經驗告訴他,在男人(或女人)爭奪戰中的勝利者,常常很快就會在自我滿足中繼續表達,多數人都無法遏止自己取得勝利後的喋喋不休。

戴亞麗也沒有例外。

「那個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令男人屈膝的資本,怎麼說呢,不能認清自己的處境,哼!這一點還不如她媽清醒。」說完,她把臉高高的一揚。

「你能確切的總結一下周淑文對離婚的態度嗎?」

「表面上無所謂,其實很在乎,我敢斷言她很在乎。」她的頭低了一點,帶著不容質疑的表情回答。

小秦很高興可以不只看到她的鼻孔了。

「怎麼看出來的呢?」郭小峰接著問。

戴亞麗皺了皺眉頭,對於對方並不滿足她僅有結論的回答而不滿,「哦,那個女人甚至很惱怒,具體我說不出來,但女人都明白女人的心思。」

「女人的直覺?」郭小峰含糊地說。

「對,女人天生獨有的,」戴亞麗頓時來了些精神,她眨眨眼,吞吞吐吐地說,「也——也不全是直覺,她是個很怪的人,話很少——但我很怕她,因為表面上她似乎懶洋洋,沒精打採的模樣,可不知為什麼我一看見她就渾身發冷,總感覺她好陰,似乎,似乎,什麼都做的出來。」

小秦心裡打了個哆嗦,真是聰明的含糊暗示,他偷偷斜眼看郭小峰,驚訝的發現自己的上司居然就像根柔軟的柳條,迅速被對面的陰風吹動了,顯得十分贊同地歪著頭小聲自語:「我覺得也是。」

對方的被感染使戴亞麗更精神了,她肯定地回答:「當然,我說的全是事實。」

郭小峰突然直接地問:「你認為她會不會因為感到終究得不到許國勝而起殺心呢?」

「這我不敢說,」她遲疑一下,帶著彷彿思索的口氣回答,「不過她這個年齡的女人好像都是這樣偏執的,報紙上有很多這樣的事例。她的性格有很強的時代烙印,其實她們這樣瘋狂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寒窯苦守等著丈夫出人頭地,好開始自己的好日子,結果一無所獲還老了,難免想不開做出了傻事。」最後,她的口氣中已經充滿了勝利者的同情和理解了。

「聽你的話似乎是周淑文因為氣不忿殺了許國勝了?」小秦冷笑著反問,他對面前這個語言里充滿了毒汁的女人更加不喜歡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不會了?」

「不、不,」戴亞麗趕緊否認,「我認為會。」

郭小峰沉思片刻。

「但上次你不是說她們開出了很高的離婚條件嗎?」

「是的。」戴亞麗即刻充滿了鄙夷,「哼!她們要很多錢,幾百萬離婚費,哼!虛偽,這就是那種女人,表面上口不言錢,實際上,哼!」

最後的「哼」聲使她散落在臉旁的頭髮都飛了起來。

「許國勝為什麼不答應呢?」

「我說過國勝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國勝其實根本沒有錢。」她強調著,「國勝其實根本沒有錢,他們都不信,但這是事實,國勝其實根本沒有錢。」

「這麼說,這個婚幾乎無法離掉了?」郭小峰沉思著問她,「根據你的反映,從感情上她們保守,從金錢上又不能滿足她們。」

「是的。」戴亞麗又沉痛下來,「所以國勝才如此痛苦……」

「所以你應該也很擔心呀。」

「擔心,我?」

戴亞麗有些不解,她略含輕蔑地一笑。

「我為什麼擔心?擔心的應該是她們!周淑文並不難看,可她沒有絲毫挑動起男人慾望的魅力,我不是說她老了,只是說她乏味,乏味的女人二十歲也不會有魅力,恕我直言,我估計她裸體都不會有人侵犯,你不覺得她像一隻獃頭鵝嗎?」她一時忘了憂傷,伸出竹竿一樣的手臂撫摩了一下臉旁捲曲的頭髮,意味深長地輕輕說:「現在的男人要求很高的……」

「就是說你很自信,根本不需要去周淑文的卧室找他。」

突然起來的話題轉換使戴亞麗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宜察覺的警覺,她又略微頓了一下:「其實,」她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我進過她的卧室。不是我主動去的,30號,就是事情發生的前一天下午,國勝突然把我拽進去,我想——他憋壞了……」她斜睨了一眼兩位警察,最後一句說得曖昧迷亂。

「你們發生了性行為?」郭小峰聲音干板的把這句本可以引起美妙遐想的話表達的索然無味。

「沒有,只是抱抱我而已。」她的聲音也干板起來。

「有人看見你進去嗎?」

「沒有,我想沒有。」她望著兩位警察,似乎很羞澀,「要是有人,國勝也不好意思。」

小秦突然回憶起王興梁說許國勝故意當著別人的面和她親熱,以達到氣周淑文母女的目的。這個女人又在撒謊,難道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在現場遺留下物證?

郭小峰彷彿什麼也沒想,繼續和藹地問:「這樣說許國勝還是很有分寸的人?」

「當然。」

「所以我說你也會擔心。」郭小峰音調陡然一變,突然冷峻起來,「種種因素使他離不了婚,如你所說,女方不放、他又不肯出錢或者說沒錢、而且又很有分寸不肯孤注一擲地願意為你拋棄一切。這麼說你也許很憤怒,可我確實不得不這麼想,誰都知道離婚問題可以用另一種方法解決,起訴!雖然也會有調節呀之類的拉鋸戰,但幾年下來也能解決問題,決不會比現在這樣更麻煩!為什麼他不選這種方法?我只能對你們的感情存疑!」

戴亞麗的臉色變了:「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因此你等不了了……」

「那又怎樣?」戴亞麗激動起來,「我等不了也用不著殺他,是他老婆乾的,我很清楚。」

「證據呢?不要說你的感覺這類不著邊際的話。」

戴亞麗喘了兩口粗氣:「我不知道,需要你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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