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旁人的眼睛 第四節

木蘭不明白老公為什麼對自己即將的會面如此鄭重其事。

「木蘭,記得我的囑咐,保證談話中的語氣和齊華必須一致。」在老婆臨出門前,吳明又一次鄭重地交代道。

「知——道——了——」木蘭拖著長腔回答,「這是你第一百次嘮叨了,要不要我再重複你的囑託?」

「可以!」

看著老公一本正經,似乎沒有聽出自己諷刺的模樣,木蘭嘆了口氣,帶著諷刺的口音背誦道:「無論她說什麼我只回答類似『是嗎』、『真的』、『就是』等等諸如此類的語氣詞,長話只能是重複對方的話、不許表露自己的愛憎態度,別說自己的家庭生活,抱怨老公的話回來再講……」

「別不耐煩!」吳明臉上出現了懊悔的表情:「如果不是支持你的工作,我才不介紹你見這個女人,說實話,我已經後悔了。」

看著老公果真越來越後悔的臉,木蘭連忙一溜煙開門出去了,她可不想功虧一簣,關了門還聽到老公越來越遠的嘮叨:「要是憋不住想說廢話,就掐自己的虎口一下……」

她們這次的會面地點是對方的辦公室。

暑假的學校是最安靜的,那些大樹都成了小鳥的樂園,木蘭一邊愉快地聽著唧唧喳喳的鳥叫,一邊想像著即將見面的女人——齊華。

據說這個女人十分能幹,和周淑文同齡,好像比她進學校還晚一年,但是同一年參加評選副教授,而現在的她已經做了幾年副教授了,周淑文還只是個講師(據說落得這個下場也跟當初和齊華爭名額有關)。總之,她在院里甚是叱吒風雲,甚至有叱吒到學校這個更大舞台的趨勢,根據一些笑容曖昧的人傳言(這是木蘭觀察到的)——是因為院里領導都是五十多歲的男性的緣故。

而丈夫能答應引見她去採訪這位齊教授,要歸功於自己反覆央告,希望介紹一個了解周淑文,並且說話不那麼含蓄的老師讓她採訪。剛開始提出這個要求時,正看報紙的老公立刻不屑地回答。

「那怎麼可能?都是同事。」

「你不是還說一評起職稱,老師之間都跟烏眼雞似的嗎?」木蘭不服。

「笑話,那是在領導跟前互斗,當然什麼都做得出來,誰在你這不相干的人前扯是非?我們都是給受高等教育的『天之驕子』『傳道、授業、解惑』的人吶!能那麼沒素質?」

木蘭失望地一屁股做在沙發上,咬了半天手指才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一個也沒有嗎?」

「也不能說一個都沒有——」老公放下報紙遲疑地回答。

接下來就是她鍥而不捨的央告了,木蘭愉快地想,總算得償所願。

眼前的女人實在不像自己想像中成熟、妖冶、狠毒的美女蛇般的模樣,甚至不太像人們心目中的大學女老師,因為看上去沒有太多的書卷氣,倒是有些如同街上熱情憨厚的大嫂,買菜的或賣菜的那一類!高大結實的身材、一臉親切熱情的笑容。這模樣倒是女人們喜愛信賴的同伴,高大、憨厚、沒有女人味兒。可那些男性院領導難道也——正胡思亂想間,齊華已經一把拉住木蘭的手笑著讚美起來:「呵!美女呀,沒想到吳老師的老婆是個美女呀!」

木蘭立刻覺得自己的兩片嘴唇不由得分開了,儘管心裡很清楚現在的「美女」和「帥哥」的稱呼早已泛濫地僅僅能指出一個人的性別,類似於「姑娘」、「小伙」而已,但齊華是那麼的熱情和真誠,一定是真的!木蘭喜滋滋地想。

她努力想合上嘴顯得矜持些,對方又拉過她的胳膊嘖嘖稱讚起來。

「嘖、嘖、看,多好的身材!」木蘭一愣,身高勉強一米六的她一直為此深為遺憾,現在居然有人誇自己身材好?還沒愣過神兒,就聽到齊華繼續說道:「我就喜歡你這樣小巧玲瓏的樣子,不像我,又高又胖,看起來憨。」

木蘭的兩片嘴唇無法自控地又分開了,又為自己這麼不禁誇感到害臊,她決定趕快開口回報對方,彷彿覺得這樣才能平衡些:「還是高了好看,高個子氣派!」

「才不,女人嘛,還是小巧玲瓏好看,惹人憐,很多女明星都是很小巧的那一類呀,像那個什麼小甜甜布蘭妮、還有演《大話西遊》的朱茵,還有……」齊華掰著手指頭邊想邊數。

木蘭頻頻點著頭,內心感到說不出的愉快,而且突然涌動出強烈的談興,很想這麼天南地北的神聊下去,如果不是隱隱地又想起老公的嘮叨和右手正好在左手的虎口邊,並且下意識的掐了幾下的話。

她看著手上的指甲印兒,好半天才抑制住聽她說下去的慾望,建議說:「跟你聊天真有意思,齊教授——」

「別教授、教授的,叫我齊姐!」

「好吧,齊姐,以後拉你逛街好好聊聊,今天任務壓頭,我們還是談談周老師吧?」

「好、好,聽你的,你坐,坐下慢慢說,對了,我桌子里還有瓜子。」她熱情地從抽屜里取出一袋奶油黑瓜子,呼啦撕開倒在桌子上,又往木蘭哪兒推了推,爽朗地說:「吃吧,特別好吃,我們邊嗑邊聊!」

「謝謝!」木蘭愉快的拿過一把瓜子,放到嘴裡嗑了起來,她忍不住想起丈夫對眼前這個爽朗女人的評價——顯然對不上號的評價。丈夫對她有偏見。她暗想。

不過,當她伸手去包里拿採訪機時,幾乎不眨眼的一瞬間,說不清的心理使她僅僅偷偷打開它,卻沒有拿出來。

「對了,大姐說到前頭,」齊華意識到了,打量了木蘭的手包一下,笑著說,「咱只是自己聊聊,可不算什麼正式採訪呀,被又錄音又記錄什麼的。」

「當然,只是收集資料和看法,不會提名道姓的。」木蘭撒謊道,然後連忙從包里取出一包餐巾紙,掩飾地擦了擦手。有些羞得不敢看對方,同時暗暗安慰自己,這部分是實話,而且自己純粹是為了警察抓住兇手才這麼做的。

「那就好,」齊華又爽朗地笑了幾聲,接著沉靜地坐了一會兒,有些嘆息的開口了,「說起周老師這個人吶——」

「怎麼?」木蘭趕快跟進地問。

「唉!」齊華深深嘆了口氣,然後一臉誠懇地說道,「說起來,我最喜歡周老師了。她家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真是嚇人吶!幸虧是暑假,要不然我想她恐怕都無法上課了,周老師人特別好。」

「是嗎?」木蘭有些失望,開始有些擔心她會無原則的袒護美化周淑文。

「怎麼?」齊華立刻停止述說,十分敏感地問道。

「哦——」沉吟了一下,木蘭半開玩笑地提醒,「你不會來唱聖誕頌歌吧?全是愛與讚美!」

「哈哈!」齊華看著木蘭,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是不是?你放心,我就這丑脾氣,直!有什麼說什麼,雖然我們關係最好,但也會一分為二的談的。」

木蘭鬆了口氣。

又笑了一會兒,齊華這才感嘆地再次說起來:「周老師這個人吧,命特別好——」

這次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木蘭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眼睛,帶著對周淑文由衷的羨慕表情侃侃而談起來:「你也知道,職業婦女特別難,家庭、事業兩頭顧,上班、家務、老人、孩子、一大群學生,勞累呀!真勞累!可周老師就很省心,家務也不用做,孩子也不用管,她媽媽全包了,家裡什麼事都不需要操心,你說難得不難得?學校里她也不操心,在哪兒她也不操心,甩手掌柜,真正的有福之人呀!真是有福之人!有時她還說羨慕我們,我們都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喜歡陰著氣人,淑文就這點不好,其他都好。」

「她怎麼喜歡陰著氣人了?」

「這就多了——」齊華長嘆一聲,又搖搖頭,彷彿一言難盡,「我們關係很好,不說了,對了,她小孩兒的是你知道吧?」

「不知道。」木蘭心裡一動,想起了郭小峰前天晚上的交代,「怎麼回事?」

「一場可怕的——」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意外!」

齊華說的很肯定,但聲音里彷彿還含有一絲微妙的感覺。

但不容木蘭咂摸出味兒來,就又聽到對方的聲音又變得誠懇和義憤填膺了:「我相信就是意外,雖然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傳言,什麼下毒手之類的,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她們娘倆口可緊了,誰也打聽不出來,所以謠言才多,但我敢說——全都是胡扯!」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木蘭直著脖子追問。

「唉——」齊華的神情又變得十分悲憫了,但很快,又寓意不明地眨眨眼睛,「誰知道呢?總之這事特別神秘,沒有一個人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怎麼會傳言四起呢?當然,」她的表情驟然又變成了充滿捍衛朋友的正義凜然,「打死我是不信這些傳言的!」

「我也不信!」木蘭喃喃地說,「畢竟,孩子不同於丈夫,歸根結底是親生媽媽,『虎毒不食子』,怎麼可能會下毒手?她又沒瘋!」

「哎呀呀——」齊華拖著長腔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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