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旁人的眼睛 第二節

對於此刻王興梁一臉鬱鬱寡歡,和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郭小峰有充分的理解,因為他剛剛給了這個男人期待的詢問和眼神兒一個掃興的回答。

「對不起,現在恐怕我不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郭小峰一臉歉意,「如果戴亞麗確如你所言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的話——」

於是眼前這個彷彿「搖頭症」患者的胖子,在頓時暗淡下來的臉色之後,就開始嘆息著微垂的腦袋搖晃起來。那模樣似乎在說——往下沒什麼可說的了。

「咳!」郭小峰沒有被難住,「我其實很想幫你,作為男人,我知道養家糊口的擔子有多重!誰不想讓老婆孩子過得舒服些呢?看你這小區、房子都多漂亮——」

一聽到「房子」這兩個字,眼前的男人霎時停止了搖頭,然後飛速地向郭小峰遞送過去一個更加悲傷的眼神兒:「這房子,買得太——唉!現在房貸又漲了,這是第三次加貸款利息了,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一直加下去,唉!」他一時痛心的說不下去了。

「所以,我打算先把這個案子了結,然後看能不能幫你爭取一些屬於你的利益。」

王興梁僅僅愣怔片刻,眼睛都沒眨一下,身體就「奔兒」地坐直了,並且馬上表達出十分仗義的態度:「我也這麼看,怎麼也得把國勝這件事弄清楚,我的事嘛——」他又變成哀告的模樣,「全仗著你啦!」

「我一定儘力而為!」郭小峰儘可能表現出誠懇的模樣,然後,趕快扯回了正題,「現在,還是再談談案子吧!」

「好的,好的,郭警官,你還想了解什麼?」王興梁十分配合地直起胸脯問。

「哦——,還是談談周淑文吧,我覺得她性格很怪,她一直自稱不介意,可又一直不離婚,會是真的嗎?」

「要說淑文這個人——」王興梁捏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臉上帶著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勁兒頭回答,「可真是說不清,要我說就是脾氣陰、古怪,而且,她這個人笨得很。也怪錢姨把她慣太狠了,什麼都不會。可心眼還多,表面上看她挺聽話的,其實最擅長陽奉陰違,我當初就勸國勝,不要為了在城裡早點站住腳就非要找這樣的人,國勝不聽。我隱約聽國勝抱怨過,開始兩地分居時淑文還經常給他寫信,感情似乎還行,和他岳母的關係也不壞,要是夫妻感情好的話,有這樣的岳母真是福氣,既幫他們帶孩子,又把淑文照顧的很好,夫妻分居也放心,真是門風正,天一擦黑就關門閉戶,一點兒雜音也沒有。問題還是出在淑文身上,不知為什麼,對國勝越來越冷淡,他自己說過兩次,說淑文對他是真不喜歡,所以,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淑文想不想離婚。」

「你詳細說說離婚的事。」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雖說他們結婚也才十四五年,可鬧離婚至少也得有八九年了,或許還更長。」說到這兒他似乎卡住了,只是不住的搖頭,似乎覺得一言難盡。

郭小峰默默地按以前止暈的方法眨眨眼睛,然後連忙接著問一個易於回答的問題:「他們的感情基礎很不好?」

「那倒不是!」王興梁停止搖頭,直著脖子斷然否定,「其實,他們感情基礎還是不錯的,雖然開始戀愛時淑文對國勝不太滿意,嫌他學歷低,沒情趣,總之不會花花綠綠的那一套,呸!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己也不怎麼拿得出手吧——還偏愛挑剔別人,馬不知臉長!」

顯然,他十分看不上自己老友的太太——周淑文。

「後來怎麼成的呢?」

「錢姨喜歡國勝啊!這話說起來又長了,據說呀,我也是聽國勝說,原來上學的時候,周淑文喜歡她的一個同學,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女孩兒嘛,就愛被這類壞小子迷住,可錢姨眼毒著呢,一眼看出那小子是個壞胚,準是耍淑文呢,就白天黑夜地盯著她,死活攔著不讓他們見面,撐著淑文尋死覓活地鬧,鬧狠了,往地上仍根繩子,狠著心說:『你要是去找他,我就弔死在你面前。』淑文沒轍了,幸虧呀!很快就證明錢姨的英明,那個小子在對淑文甜言蜜語的同時,還搞大了別的女孩兒的肚子,學校把那個人開除了,想想多懸,這要是失了身——」他的頭又劇烈地搖了起來,彷彿是他曾經走到了懸崖邊。

「後來呢?」見他半天不說話,郭小峰提醒道。

「後來?」王胖子停止了搖頭,略微有些茫然,平淡的回答:「噢——還能怎樣,老實了唄,知道自己沒眼光,還不老實聽話?」

說到這裡,他似乎又來了興緻,如同講述傳奇似的描述著:「其實周淑文一向都聽她媽的話,算得上孝順孩子,也就大張聲勢地鬧過這一回。後來錢姨管得緊,讓她好好工作,她的學歷不硬,在大學裡混飯吃,還得繼續熬資格不是?也就沒再談戀愛,沒有鬧出過不名譽的事兒,這是真的,國勝託人打聽過,雖然她們家只有兩個女人,可門風正,絕對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上過門,禁得起打聽。不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不知不覺淑文就奔三十了,那時不比現在,女孩兒到這個年齡還不結婚就算超級大齡青年了。她倒不急,錢姨慌了,你說有這樣的女兒倒不倒霉,多老了都得娘操心。後來人家就把國勝介紹給她了,她不太願意,可錢姨一眼看上了,覺著國勝忠厚可靠,說,找丈夫,那是一輩子的事,老實本分是第一,是個花花腸子能過長?學歷低點兒也是好事兒,能拿住老公,一輩子不受氣,別受她受過的罪——」

「她受過什麼罪?」郭小峰連忙插嘴問。

「具體我也不清楚,聽說錢姨丈夫是文革前正二八經學新聞的大學生,沒嫌棄老家的老婆——或者沒敢嫌棄!那是什麼時代?——毛澤東時代!只要女方一哭一鬧,你敢當陳世美?整死你,一輩子別想翻身!所以老老實實給帶了出來,可聽說因為到底感覺有些拿不出手,開始很少讓她見人,他同事的老婆多少都有些學歷,也看不起她,你知道知識分子的脾氣,笑著看不起你!人嘛,再差的人也都有自尊心,估計錢姨心裡也不好受。夫妻嘛,是兩個人的事兒,一個人再熱也熱和不起來,一向是客客氣氣沒什麼感情。不過到後來一過日子,老先生今天下鄉,明天下放,這才知道娶這樣『三心』牌老婆的好處,可有什麼用呢?傷心也傷過了,到底有疙瘩呀……人都是有自尊的,雖說錢姨沒什麼文化,可也要強,自己也努力識字,雖然學問不高,可到底不是文盲了,而且把女兒帶的很好,吃苦耐勞,而且,他爸爸死了有二十多年了,錢姨也沒再嫁,守得很硬氣,難得呀!」說到這兒,他又咂著嘴羨慕地搖起頭來。

「然後呢?」有了經驗的郭小峰不等他的頭搖到高潮,緊著問起來。

「後來——」他戛然而止的頭似乎有點兒暈,愣了片刻才幹巴巴地接著說:「後來她就聽她媽的話,和國勝好了唄。」

「可周淑文媽媽的眼光也遠大的有限,許國勝不是也是花花腸子嗎?而且,許國勝這頓最後晚餐上的一位座上賓是他眾所周知的情人。」郭小峰問。

「話可不能這麼說,國勝可不是特別花的人。」

王胖子立刻忠心地為朋友辯解起來。

「人又不是泥胎,塑成什麼樣多少年後還是什麼樣,他們夫妻都是正當年,卻常年兩地分居,大家都是人,你想想,時間長了,感情能不出軌嗎?國勝又能掙些錢,現在這時代,你要有幾個錢,還不到處是春光明媚、鶯聲燕語。」

他的表情開始曖昧起來,他擠了擠眼睛,聲音也變得意味深長了:「再說,他們那時會什麼呀,結了婚就有了小孩,還和錢姨住在一起,有什麼勁兒?現在是什麼時代?呵!女孩子是什麼情話都會說,什麼花招都敢玩兒,可是真會生活!我告訴你——」

「他們感情破裂在什麼時候?」郭小峰和藹地打斷他來了興緻的敘述,自然地彷彿他們剛才談的是哪個餐館的飯菜好吃。

但回過神兒的王興梁的面孔立刻正經起來了:「噢,有六七年了,原來她們想著男人心野野,倦了就回來了,誰知時間越長,國勝越鐵了心要離婚,從他們的孩子一死,那就更無所顧及了。」

「孩子一死?」終於談到了關鍵的地方,郭小峰連忙問:「他們的孩子是怎麼死的?」

「說到這個事兒。」王興梁猛搖幾下頭,惡聲說道,「可以說就是被淑文害死的!」

「真的?」

「這也是聽國勝說的,那個孩子本來一直是由錢姨帶著的。」說到這兒,王興梁又一次忍不住表達了對周淑文的不屑和對錢姨的讚美:「說實話,能有這樣的娘真是前世修來的,沒有一件事不替她操心的。淑文從工作後就沒消停過,要進修,要評職稱,人又笨,工作把她折騰地就受不了,孩子一生下來就幾乎沒沾過手,全靠錢姨一個人帶,就為怕影響她工作。男男——就是孩子的名——不足月,從小身體就弱,好養歹養長到快四歲上了,一次錢姨出去,淑文帶他,中午沒做飯,孩子餓壞了,她就煮了幾個雞蛋讓他吃,自己去睡覺了,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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