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迷離雨夜

無雙女推開晴竹閣虛掩的大門,步入廳堂,在左右兩座燈台映照下,畫中的雲夢女神似欲從牆上走下來。

她有點兒戰戰兢兢地走到離畫六七步處,怕自己又像上回般忽然暈厥。

四目交投。

無雙女在看畫中女神,女神也像在回敬她的目光,情景詭異之極。

晴竹閣靜悄無人,可是她卻知自己並不孤獨,雲夢女神在伴著她,這是沒法形容的感覺,令她全身寒毛倒豎,不寒而慄。

她聽到自己問道:「她究竟是誰?」

一股莫以名之的恐懼緊攫著她,她感到自己一步一步往後退,直至抵著後方靠牆的長椅,雙腿一軟,坐了下來。

畫中的雲夢女神仍是那個樣子,那個姿態。但不知是錯覺還是幻覺,她感到女神的眼睛明亮起來,生出變化,正以一種充滿憐憫的神色注視她。

無雙女想以雙手遮眼不看,偏是渾身乏力,沒法做到這個簡單的動作。

燈火逐漸暗淡。

她再不是在晴竹閣的廳里,彷彿由一種存在,變成了另一種存在,而這兩種存在是並行不悖的,一切轉化是那麼自然,她絲毫不感異樣。

腦袋一片空白,似在等待著被某些思想或情緒填補。烏子虛閉上雙目。

蟬翼不解地看他,呼喚道:「郎先生!郎先生!」

烏子虛張開眼睛,微笑道:「有勞蟬大姐到鄰榭請大小姐到這裡來。」

蟬翼堅定地搖頭道:「不!我絕對不會這樣做。」

烏子虛道:「蟬大姐想清楚了嗎?」

蟬翼斷然道:「當然想清楚,如果我在這時候去打擾大小姐和錢大人,即使大小姐不怪我,胖爺也會把我罵死。」

烏子虛毫不著急地微笑道:「蟬大姐並沒有真正想清楚,這是大小姐的承諾,答應完成七幅美人圖後,何時想見她,她會立即來見我。蟬大姐忘了嗎?」

蟬翼嬌嗔道:「這怎可以一概而論。大小姐是指她可以分身時才見你,現在她怎可以離開呢?何況這回是大小姐主動邀約錢大人,中途告退於禮不合。」

烏子虛心中生出荒謬的感覺,如果他辛辛苦苦營造出來的大好形勢,竟因蟬翼的不肯合作而使整個交易大計就此夭折,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嘆了一口氣,道:「蟬大姐只要通知大小姐,說我烏子虛想立即見她,至於大小姐來與不來,由大小姐去決定。」

蟬翼堅決地道:「你要胡鬧,自己去胡鬧,我是不會陪你發瘋的。」

烏子虛心忖唯有使出撒手鐧,至於能否勸服蟬翼,須由老天爺或雲夢女神去決定。誠懇地道:「我不是嚇唬蟬大姐,我剛培養得畫情充足滿溢,亟待宣洩,繪之成畫。如果大小姐不能立即來見我,畫情受阻,我會好幾天都畫不出任何東西來,八幅美人圖將會功虧一簣,欠缺大小姐的一幅。如果胖爺和大小姐怪罪下來……」

蟬翼道:「你在耍無賴,竟威嚇人家。」

烏子虛賠笑道:「我怎敢威嚇蟬大姐,又怎麼捨得。好吧!現在我迴風竹閣去睡覺,有什麼事,我會一力承擔,絕不會向任何人說我的小蟬翼半句。」

蟬翼一臉不依地站起來,跺跺蓮足,狠狠瞥他一眼後去了。

烏子虛癱軟在椅子處,心叫僥倖。

雨越下越密,霧越來越濃,雨和霧再分不開來,書香榭似已與人世隔絕,如雲夢澤里的荒域般被世人遺忘了。

錢世臣雙目射出深切緬懷的神色,道:「繼位的第二代城主是個非常傑出的將領,自十八歲開始,多次奉令領軍出征,戰無不勝,且對採摘湘果的熱情不在其父之下,為的卻非楚王,而是自己。他曾遍訪楚地著名的卜筮師,得出一個結論,采果的時刻非常關鍵,過遲或過早都不成,必須是雷電收止的剎那。」

百純同意道:「這個人很聰明,那就是子時前的一刻,接著湘果會萎謝變質。他叫什麼名字呢?」

錢世臣道:「事後楚君視此為奇恥大辱,所以有關顓城的一切,不載於楚史之內,第二代城主的名字從此湮沒。我們姑且稱他為新城主如何?」

百純興奮地道:「就這樣稱呼他。這個故事真刺激,峰迴路轉,離奇曲折。新城主最後能否採摘湘果呢?」

錢世臣道:「怎會這麼容易。不過如百純說的,新城主確實是個聰明的人,在他平定南蠻的戰爭里,意外得到一種奇異的鐵礦,心中生出主意,特地到當時楚地最著名的鑄劍中心,找到最有本領的鑄劍大師,窮三年之力把頑鐵打製成鋒利無比的曠世神兵,以之為采果的利器。」

百純緊張地道:「成功了嗎?」

錢世臣吐出一口氣,道:「成功了!同時也是徹底的失敗。」

百純不解地蹙起黛眉。

錢世臣續道:「新城主依前之法,腰縛繩索,另一端綁在岸旁大石處,親自下水,經歷一番驚險後,成功割斷果莖,捧著湘果回到岸上去。」

百純道:「不是成功了嗎?」

錢世臣道:「新城主當時肯定也是這麼想,可是湘果離水後立即迅速溶解,沒有在新城主手上留下半滴。」

百純可惜地道:「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液汁也可以服用嘛!」

錢世臣道:「若百純是新城主,敢服用嗎?」

百純為之語塞。

錢世臣道:「真正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知事實如此。新城主功敗垂成,懊喪得不得了。就在采果失敗的半年後,事情有了新的轉機。」

百純欣然道:「定是與大人說過的怪盒子有關,對嗎?」

錢世臣贊道:「和百純說話不用花氣力,果是如此。新城主采果不成,鬱鬱不樂,遂到處遊玩散心,路經蒼梧,拜訪當地一個小諸侯,見到這個奇異的寶盒,遂有後來的事。」

百純好奇地道:「這個盒子究竟有何特別呢?錢大人啊!」

錢世臣給她軟語央求,心都融化了,道:「這個盒子乍看不見一縫,只因開啟之法非常奇妙,那個小諸侯找遍遠近巧匠,仍一籌莫展。到寶盒落入新城主之手,又遇上一個精通天文的賢者,才能破解。奇怪的是盒內空無一物,不過盒子本身已是價值連城的奇寶,如果五遁盜活在當時,偷的肯定是這件寶貝。」

稍頓續道:「新城主問起寶盒的來歷,小諸侯不防有他,坦然說此盒是來自舜帝的遺寶。」

百純嬌軀猛顫道:「湘夫人不正是舜帝的妃子嗎?竟會這般巧合。」

錢世臣道:「據《史記·五帝本紀》記述,舜帝南巡,正是崩於蒼梧之野,葬於九疑山,是為零陵。小諸侯居於蒼梧,近水樓台先得月,得到此寶物毫不稀奇,至於其中詳情,就沒有人知道。」

百純不解道:「即使是舜帝的遺物,但又與湘果有什麼關係呢?」

錢世臣吐一口氣道:「世事的奇妙,往往出乎我們的想像。我不是曾告訴百純,此盒滿布紋理,巧妙處正在紋飾上。紋飾是具象的,是花的形狀,此花不是一般常花,而是湘妃樹開的花,新城主一看立即辨認無誤。若百純是他,會有什麼聯想?」

百純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此盒肯定與湘果有微妙的關係,更是湘夫人指定盛湘果的容器,如果把湘果放進盒子里,會發生最奇異的事,更可能是服食湘果的唯一方法。」

錢世臣問道:「百純比我更有想像力,或許新城主當時亦有類似的想法,但又不能強奪,不是他沒有能力,而是怕驚動楚王,遂想出恃強逼婚之計。」

百純聽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問道:「新城主既有能斷湘妃樹堅莖的寶刃,又有能盛裝湘果的奇盒,且硬擋楚軍於城外八年之久,最後湘果是不是落入他腹中去呢?」

錢世臣正要回答,足音在登樓處傳過來,兩人愕然瞧去。

戈墨從馬背上跳下來,心中有一敗塗地的感覺。

兩艘快艇橫七豎八地擱淺在河岸處,岸上躺著二十多個受傷呻吟的戰士,包括四個早先中了辜月明弩箭的傷兵。

雨霧籠天罩地,十多步外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

隨他聞呼喊聲趕來的另二十多名戰士紛紛跳下馬背,去救護倒地不起的傷者。

不用問,戈墨已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即使辜月明是敵人,戈墨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難怪辜月明能縱橫天下,最兇悍的盜賊團遇上他也只有俯首伏誅的份兒。

辜月明傷人後,跟著兩艇直抵此處,趁兩艇戰士拯救中箭者上岸沒有防備的當兒,驟起發難,憑他的快劍盡傷沒有中箭的人,中劍者只傷不死,不但無法追他,還變成急待療治的負累。

論戰略,辜月明是佔盡上風優勢。

最令戈墨無計可施的,是他花心力施展「通靈大法」後,一直準確地掌握到辜月明的位置,可是自辜月明發箭後,辜月明便在他靈覺的羅網上消失了。

他再沒法探測到辜月明所在。

在眼前的霧雨里,要在岳陽城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