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為情所困

丘九師回到八陣園,阮修真正在書齋撰寫彙報給皇甫天雄,丘九師到書齋見他,坐下後道出見辜月明的情況。

到丘九師說畢,阮修真剛好也寫完,擱筆道:「辜月明今天見過五遁盜。」

丘九師愕然道:「見過五遁盜?」

阮修真點頭道:「正確點兒來說,他是見過那個自稱畫仙郎庚的傢伙。辜月明和我說話後,到紅葉樓去,由周胖子招呼他,還親自送他到風竹閣去。辜月明在風竹閣逗留了大半個時辰,至於他和郎庚說過什麼話,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丘九師皺眉道:「辜月明和五遁盜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嚴格來說是處於對立的位置,有什麼好談的?」

阮修真道:「正是與五遁盜的一席話,改變了辜月明不插手我們的事的承諾。像辜月明那種性格孤僻的人,即使明知郎庚是五遁盜冒充的,也不會去見五遁盜,由此可見他和五遁盜間,發生了我們尚未曉得的事情。」

又嘆道:「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曲折離奇,出人料想。辜月明肯定不是輕易背諾的人,不過他那一手實在耍得漂亮,儘管仍是言而無信,已令我心中舒服,不忍怪他。」

丘九師點頭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我相信他的話。」

阮修真沉吟道:「他那句『問題在誰是欽犯』,尤其切中要點,而錢世臣正因成為欽犯,所以煽動我們,希望我們起兵舉義,他便可渾水摸魚。也只有這個理由,始符合錢世臣一貫的作風。他只會為自己著想,哪會去管老百姓的死活。」

丘九師不解道:「錢世臣怎會忽然變成欽犯?哼!他竟敢利用我們,我會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阮修真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們的舉義,是遲或早的事,只屬時間上的問題。現在我們既然從辜月明處得到這個珍貴的情報,可反過來利用錢世臣,收之為己用,對我們的大業是有利無害。」

丘九師點頭道:「對!岳陽城是錢世臣的地盤,要捉拿五遁盜,就算不用仰仗錢世臣的力量,也不可開罪他。」

阮修真微笑道:「不論我們如何開罪錢世臣,他只會敢怒不敢言,還要盡量配合我們對付五遁盜,因為我們已成為他唯一的救星。」

丘九師嘆道:「可是辜月明擺明會站在五遁盜的一方,令事情大添變數。真想不顧一切地幹掉辜月明,再衝進紅葉樓活捉五遁盜。」

阮修真道:「非到逼不得已,我們絕不可和辜月明動手。辜月明出名的心狠手辣,劍下不留人,一旦成為仇敵,中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九師你更不可徒逞匹夫之勇,以身犯險,與他決戰。我和你並不是為了個人的勝敗榮辱,而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大業。」

丘九師苦笑道:「坦白說,雖然他頗不客氣,但我仍沒法對他生出惡感。可是若他護著五遁盜,我和他的一戰將無可避免。」

阮修真露出思索的神色,道:「究竟是什麼事,令辜月明感到別無選擇,甚至不惜和我們對著干呢?」

丘九師道:「辜月明明言直到此刻,仍不清楚自己應在五遁盜一事上採取什麼立場和態度,須看情況的發展,只是這番話,已令人難解。」

阮修真道:「肯定與辜月明這次南來的任務有關,更與十年前夫猛和薛廷蒿忽然變成欽犯的事有直接的關係。正因辜月明知道的事遠比我們多,所以我只說了幾句話,他恍然明白正陷身某一命運的布局內,更感到沒有其他選擇。辜月明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又道:「對五遁盜,我們必須公正處理,沒有真憑實據,不可以動強抓人,否則如何向百純交代?」

丘九師無奈苦笑。

阮修真道:「越多知道一點兒,對破局越是有利。辜月明甫抵岳陽,立即去見百純,百純竟在晴竹閣見他,可知兩人間有密切的關係。辜月明見過百純,翌日隨即去探訪五遁盜,其中該有某一關聯,所以只要百純肯說出來,會令我們對辜月明身負的任務有進一步的了解。」

丘九師頹然道:「我和百純完了,無顏去找她說話。」

阮修真同情地道:「要成就大事,個人的犧牲在所難免。改由錢世臣處入手又如何?他肯定清楚辜月明南來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敢隱瞞,便表示他沒有合作的誠意。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辜月明沒有別的選擇,看來五遁盜也沒有別的選擇,難道錢世臣可以有不同的選擇嗎?」

百純發覺郎庚的「古戰車女神」對她有奇異的效用。

與丘九師黯然分手後,她的心情很壞。那傢伙說得對,她雖然明白丘九師的為難處,但仍忍不住恨他,恨他選擇的不是自己。那是憤懣的情緒,卻又無話可說,只知道所有憧憬和希望,隨著丘九師在斑竹樓的表白,已一去不返。她的思路被攪亂了,不知該想什麼或做什麼,方能令自己開懷。

在過去的二十年,她活在青樓的天地里,最親近的人是師傅和師姐,他們對她都是關懷備至。對外面的世界,雖不至於一無所知,但總像隔著一堵安全的高牆,牆外的人和事對她只能有迂迴和間接的影響。

丘九師的出現,像一股洪流般衝進她平靜的心田。她雖然為丘九師俊偉的外貌和英雄氣概傾倒,但仍只是流於男女間表面的吸引力,到丘九師爽約,她才開始發覺他並不類同以往接觸過的男子。

丘九師是與眾不同的,令人難以明白,其撲朔迷離處帶有一種神奇美妙的魅力。明明是敢作敢為、一無所懼,偏是似有難言之隱。明亮的眼神後隱藏著不經意流露的矛盾和無奈,徘徊在男兒大業和兒女私情的抉擇之間,導致他鐵漢柔情的悲壯況味。

百純清楚自己已被迷倒了。

當丘九師在斑竹樓風雨肆虐的一刻,向她傾吐心事,那堵一直保護著她的無形高牆坍塌了,外面的世界終直接影響她、闖進她的心裡去。

當她離開斑竹樓的一刻,她有魂斷神傷的感覺,這是她從未嘗過的滋味,也使她知道自己已愛上了丘九師。她要蟬翼去請郎庚那傢伙來見自己,不是要找他來出氣,而是在別無他法中,希望能證實他是如假包換的畫仙,或是五遁盜冒充的假貨。

見郎庚前,她坐在廳堂里,不由自主地呆看著「古戰車女神」,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一股莫以名之的親切感覺在心中擴散,黯黑的天地像出現一線曙光,畫里的女神似通過某一種沒法形容的方式,將溫暖傾注進她變得冰寒的心境去,令她感到充滿希望,與丘九師間的戀情並未終結。

她之所以連夜召雙雙來見,是有原因的,還與郎庚有關係。她想直接問雙雙。

蟬翼的聲音在外院門傳來道:「大小姐!雙雙姑娘來了。」

百純收拾情懷,到門外長階迎接。

烏子虛抵達風竹閣外的小碼頭,跳上小艇,正要解纜,忽又猶豫起來。人家兩個大姑娘見面,自己厚著臉皮做不速之客,是否太過冒昧呢?

他今天向雙雙說願做她助手的話,看似戲言,實是經過深思熟慮。

如何接觸錢世臣,他已有一個完整的計畫,是不是行得通是另一回事。可是如何逃出岳陽城,他仍沒有定計。但假如能從幻術美女處得到一批神奇的迷障火器,自然大大提升了他脫身的可能性。所以與這個美女建立較密切的關係,多些了解,肯定對事情有幫助。

想到這裡,烏子虛解纜放舟。

無雙女面無表情地登上長階。

百純先向蟬翼道:「這幾天忙壞小蟬了,今夜早些兒休息吧!雙雙妹子交由我負責。」

蟬翼遵命離開。

無雙女來到百純身旁,止步道:「大小姐找我來,有何指教呢?」

百純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心忖:如果她和郎庚互相交換一半性格,兩人或可變得「正常」。她一把挽著無雙女臂彎,笑語道:「妹子是不是要我在門外把話說完呢?我們進去再談吧!」

無雙女有什麼辦法,難道推開百純,再拂袖而去?只好不情願地隨她進入廳堂。

百純輕柔地道:「妹子神情落寞,是否很不開心?」

無雙女暗嘆一口氣,正要說話,目光落到掛在壁上的「古戰車女神」圖上,倏地容色轉白,雙唇震顫,嬌軀發抖。

百純愕然道:「妹子怎麼了?」

話猶未已,無雙女兩眼上翻,往後便倒,百純大吃一驚,手穿過她脅下去,攙扶著她,叫道:「妹子!妹子!」

無雙女昏迷過去,全賴百純扶持,不致摔跌地上。

百純攙扶她到女神像另一邊的長椅坐下,正要找藥油來施救,無雙女吐出一口氣,恢複知覺。

百純見她半張的眼射出震駭的神色,冷汗沿著鬢邊往下淌,心中的驚異實在難以形容。郎庚這幅人像傑作,確有異乎尋常的魔力,既能令冷酷無情的劍手無法移開目光,也可使眼前似是對任何事漠不關心的女子產生強烈至昏倒的反應。

無雙女已可憑自己的力量坐穩,可是意識像被奪去了似的,逐漸睜大的秀眸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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