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真真假假

丘九師由頭濕到腳地回到八陣園,手下迎上來道:「布政使司錢世臣大人來了,阮爺在大廳招呼他,阮爺吩咐丘爺回來後,請丘爺到大廳去。」

丘九師有點兒重回現實的滋味,不關肉體的事,而是心神的回歸,大感事情的不尋常。

錢世臣雖在捉拿五遁盜上擺出全面合作的姿態,可是從多次的接觸中,丘九師總感到他心神不屬,並沒有在此事上盡心。錢世臣忽然主動來訪,實有異於他以往在此事上的被動態度。錢世臣方面究竟出現了什麼變化呢?

答道:「通知阮爺,我換過乾衣便來。」

烏子虛從側門走出去,來到風竹閣臨湖的平台上,仰望天空。

一道金光燦爛的陽光,從破開的雲幕斜射而下,照得湖面粼光閃閃。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令人沒法聯想到曾風雨肆虐的動人天地。雲散雨收後的晴空乾淨澄澈,蔚藍色的美麗天空又再君臨大地,逐漸主宰人世。在湖岸的花叢草樹里,蜜蜂彩蝶穿梭飛行,一群水鳥隊形整齊地掠過湖面,投往林木去。

遠近充滿聲音,無數的鳴蟬正儘力鳴唱,艷陽的火熱又重新統治大地,天地充滿活力和朝氣。

烏子虛壓在心頭的垂雲悶氣亦一洗而清,心中鬥志旺盛,在沒有可能中營造出可能性,一向是他追求的成就和熱享生命的法門。

他仍然沉浸在剛才與辜月明的接觸和對話中。對他來說,辜月明並不像傳言中那麼難以接近、孤傲無情。

至少辜月明肯向他透露心中的秘密。

自小烏子虛便沒有朋友,而他也喜歡沒有朋友的情況,因為他是不宜與任何人有密切關係的。可是在短短的相聚里,他竟在辜月明身上找到朋友的影子和感覺。他幾敢肯定辜月明不會視他為友,但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兩個人能互相了解,互訴心聲,雖無朋友之名,已有朋友之實。

那感覺真是爽快新鮮。

足音在身後響起。

烏子虛轉身笑道:「蟬翼姐是不是念著我呢?」

蟬翼隔遠止步,嘴角不屑地撇撇,道:「大小姐要見你,快隨我來。」

辜月明站在廳堂中央,大惑不解。

他是抱著再一次被伏擊的心情返回君山苑的,豈知卻沒有任何事發生。若那女郎沒有來過,可顯示她選擇了另一個刺殺他的時間,或許夜晚更適合她的行動。但他靈巧的鼻子卻捕捉到她留下的氣息。

她為何來去匆匆,他真的想不通。

她芳香的氣息確實迷人。

辜月明心中暗嘆,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自昨天看過烏子虛那幅女子畫像後,自己似乎再不是以前那個對任何事物都不會動心、了無生趣的辜月明。

錢世臣和阮修真兩人都是神色凝重,丘九師只看他們的神情,即知事不尋常。他在兩人對面坐下,皺眉道:「什麼事這般嚴重,要勞煩錢大人大駕光臨。」

錢世臣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望向阮修真。

阮修真看著丘九師隱現水光的頭髮,微笑道:「丘爺在途上遇上風雨嗎?」

丘九師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子。不要賣關子了。」

阮修真道:「現在我們說的話,只限我們三個人知道。錢大人剛才向我透露,季聶提這次只是借緝捕通緝欽犯之名而來,實則卻是暗渡陳倉之計,要對付的正是我們大河盟。」

丘九師訝然望向錢世臣,他毫不訝異季聶提要對付他們,卻不明白錢世臣身為朝廷命官,竟敢冒誅九族之險來警告他們,為的是什麼?

錢世臣頹喪地道:「我已把原因告訴阮兄。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為保著家產性命而奮起應戰。」

阮修真從容接下去道:「錢大人有人在京中辦事,此人暗中知會錢大人,季聶提這回南來,擬定了一石二鳥的計畫,不但要連根拔起我們大河盟,更要誣衊錢大人勾結我們。季聶提看中的不但是錢大人豐厚的家財,更因錢大人長期在湖廣當官,與地方勢力關係太過密切,不利朝廷施政。辜月明更是鳳公公手上最厲害的棋子,專用來對付九師你。」

丘九師啞然笑道:「若季聶提有這個意圖,那他應該調動大軍,憑區區一個辜月明,即使加上他季聶提和他帶來的三十六個廠衛,也是不可能有什麼作為的。」

阮修真道:「這正是錢大人來警告我們的原因。季聶提肯定會秘密調軍,趁我們全神在岳陽抓大盜的當兒,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錢世臣道:「只要貴盟提高警覺,有什麼風吹草動,絕避不過貴盟的耳目,那時兩位當知我所言皆實。」

丘九師同意道:「有道理。」

阮修真道:「錢大人已決定和我們共同進退,如果我們舉義,錢大人將成我們的後盾,特別在糧草、餉銀上鼎力支持我們。」

丘九師立即雙目放光,望向錢世臣,沉聲道:「錢大人會後悔嗎?」

錢世臣狠狠道:「事實上我對朝廷的腐敗無能,早看不過眼。這次鳳公公竟敢來謀我的私產,我錢世臣於此立誓,決不退縮,否則教我萬箭穿心而亡,永不超生。」

丘九師和阮修真兩人為之動容,想不到錢世臣如此堅決,哪想得到個中另有緣由。

阮修真道:「我已把我們的情況告訴錢大人,只要擒獲五遁盜,我們便可高舉義旗,以討伐鳳公公和季聶提號召天下,先攻取應天府,然後揮軍北上,直搗京師。」

丘九師道:「既然如此,我們應否先收拾季聶提和辜月明呢?」

阮修真道:「在擒拿五遁盜前,我們不宜輕舉妄動。」

轉向錢世臣道:「錢大人以為如何?」

錢世臣慷慨激昂地道:「由現在開始,大家就是自己人,你們的事等於我錢世臣的事。當京師的消息傳回來後,我會立即把信函交到兩位手上,我更可以調兵包圍紅葉樓,再由兩位到樓內去捉賊。」

丘九師沉聲道:「如此大事定矣。」

蟬翼領烏子虛進入晴竹閣的廳堂,道:「大小姐剛從外面回來,在樓上更衣,你站在這裡等候大小姐。記著!我們紅葉樓有紅葉樓的規矩,沒有大小姐的准許,你不可以坐下。」

烏子虛問道:「你不陪我一起在這裡恭候大小姐嗎?」

蟬翼瞪他一眼,道:「你現在是紅葉樓最清閑的人,只要每天畫好一張畫就成。我像你那麼懶散嗎?我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忙。不和你說了。」

烏子虛最愛看她生氣的樣子,聳肩道:「走便走吧!不過如果沒人看管著我,說不定我會到樓上去看看大小姐更衣的情況,或許可以幫大小姐她遞衣裳。」

蟬翼對他的輕薄無行早習以為常,笑道:「你愛上去便上去吧!看看有什麼後果!」

說罷不顧而去。

烏子虛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她這麼的丟下自己一個在這裡,實在於理不合。幸好他最善於隨機應變,看一步走一步是最好的應付辦法。

想著,想著,目光落到自己的超水平傑作《古戰車女神》上,心忖:辜月明說觀賞此幅畫時,畫內的女神像是活過來似的,難道自己製造了一個「畫中仙子」出來?如果畫中的美女真的可以走出來,和自己共譜戀曲,豈非是名副其實的夢想成真?

只恨任他移左移右,近望遠觀,從不同的位置和角度瞧去,畫中的美女仍沒有活過來的跡象。

正心中失望時,百純下樓來了,足音很輕,近乎無聲無息,且速度迅快。幾乎是他剛聽到她的足音,百純已來至他身後。

烏子虛這才曉得百純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中明白過來,百純是要試探他。

「喂!」

烏子虛裝作給嚇了一跳,惶恐地轉過身來,百純一身緊身勁裝,正提腳往他下陰疾踢過來,又快又狠。

烏子虛忙擺出一副驚駭欲絕的生動表情。

百純嬌叱一聲,在差一寸命中烏子虛的要害前把腳收回去,盡顯收發由心的功力。

烏子虛此時始作出反應,往後踉蹌倒退,還立足不穩,跌個四腳朝天。

百純叉起小蠻腰,罵道:「窩囊廢!」

烏子虛勉力從地上坐起來,喘氣喘得說不出話來。

百純望著屋樑,生自己的氣道:「我真蠢,不過丘九師比我更蠢,要試出你是小賊,必須找個你不認識的人才行。」

烏子虛苦笑道:「你為何不去問辜月明呢?若我是五遁盜,早給他押走了,還可以坐在這裡和你說話嗎?」

百純往他望去,狠狠道:「辜月明是個很特別的人,特別的人行事時往往不按常規出牌,鬼才知道他會不會為你說謊。」

烏子虛不解道:「我真不明白百純,為何這麼積極地去找五遁盜呢?難道你要藉此去討好丘九師?」

百純兩眼上翻,裝出個被氣死了的可愛模樣,不屑地道:「你是真的不明白我,如果我是這樣的人,剛才就不會和丘九師不歡而散。且答案剛好相反。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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