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泥足深陷

辜月明說罷,仰望星空。

季聶提坐在山丘一塊石上,低頭苦思。

湘水在後方兩里處流過。渡過湘水後,季聶提失去一向的耐性,與辜月明到小山上說話,手下們在山下等待他們。

灰箭不肯離開主人,就在附近徘徊。

季聶提嘆道:「真令人難以置信。薛廷蒿是不是在撒謊呢?一切可能都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

辜月明目光向他投來,道:「季大人真的這麼想嗎?」

季聶提迎上他的目光,沉聲道:「我不是真的這麼想,而是希望真的是這樣子。因為薛延蒿所說不是我能明白和掌握的。剛才進入雲夢澤後,戰馬忽然驚惶後退,卻不見有野狼出現,來的只有月明,亦是我沒法解釋的異事。」

辜月明心中浮現無雙女的倩影,心忖:如果她找到薛廷蒿的遺體,定會傷心欲絕。旋又把她硬排出腦海之外,收攝心神,道:「為何你們會容戈墨參與這件事?」

季聶提雙目精光閃現,道:「是錢世臣的提議,藉助戈墨超凡的醫術,找出尋寶團員的死因。」

辜月明冷笑道:「戈墨的死因調查,肯定對夫猛不利,對嗎?」

季聶提沒有答他,好一陣子後,道:「你在懷疑戈墨?」

辜月明淡淡道:「季大人先答我的問題。」

季聶提點頭:「確是如此。戈墨驗屍後,發覺所有屍身都有被毒針刺過的痕迹,位置都在背後的位置,只有夫猛能在他們毫無防備之下從後暗算得手,而依兇案現場團員伏屍的位置,顯示夫猛在濃霧中行事,一次殺害所有人。」

辜月明平靜地道:「天下間有如此厲害的劇毒嗎,會令人立即毒發身亡。季大人聽過有這麼厲害的毒嗎?」接著雙目殺機大盛,道:「我在來此途中,兩次遇伏,如果我所料不差,襲擊我的肯定是戈墨,而錢世臣則脫不掉關係,只有他曉得我從京師趕來。」

辜月明交代了兩次遇襲的情況後,季聶提沉吟道:「事實上我一直懷疑有人從中弄鬼,只沒有想過是錢世臣。正如你的推論,夫猛根本沒法開啟楚盒,怎會為不知道的東西致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不過錢世臣也是同一情況,甚至比夫猛知道得更少。夫猛至少曉得牟川的故事,錢世臣則只知夫猛是到澤內找尋一個古代遺下來的盒子,夫猛連鬼域的事都瞞著他。」

辜月明問道:「鬼域?」

季聶提苦笑道:「若古城真的存在,我們又怎都找不到,不是鬼域是什麼?」

辜月明道:「戈墨加上錢世臣,不可能的事也會變成可能。加上夫猛完全沒有防範之心,被他們有心算無心,著了道兒毫不稀奇。我雖然不明白錢世臣為何冒大險強奪楚盒,卻肯定只要抓起兩人,再由我用刑逼供,肯定可問出楚盒的下落。大人認同我的看法嗎?」

季聶提深吸一口氣,道:「完全同意。」

辜月明為之愕然,問道:「想不到大人答得這麼爽脆。錢世臣不是大人的人嗎?」

季聶提意有所指地道:「誰敢欺騙我,誰便要死。不過要下手生擒兩人,必須嚴密部署,千萬不能魯莽行事。當然!如果我調來大軍,我們愛怎樣便怎樣,只恨眼前的形勢絕不容許我們這麼做,否則後果會非常嚴重。」

辜月明不解道:「我不明白。」

季聶提似是想到某一方面的事,雙目精芒閃爍地徐徐道:「須分幾方面來說,月明始會明白現在岳陽城的微妙形勢。首先是錢世臣本人,他並不單是一個手握兵權的地方大臣,而是在江南有深厚基礎的巨富,家族勢力龐大,根深蒂固,且在江南長期當官,抓起他很易出亂子。」

辜月明點頭表示明白。

季聶提道:「其次是朝廷心腹大患大河盟。其大龍頭皇甫天雄反不足懼,他只是個沒有什麼大志的人,可是他的左右手丘九師和阮修真卻完全是另一回事,自他們登場後,大河盟的勢力擴展膨脹得氣勢洶洶,明眼人都看出他們不甘心只當個獨霸一方的幫會。如果江南不穩,朝廷又調動軍隊南下,等於逼他們立即起兵造反。大河盟在大江一帶的號召力,是絕不可小覷的。」

辜月明道:「只要我們設局誘錢世臣和戈墨到雲夢澤去,下手生擒他們,再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安撫江南的民眾,該不會引起大河盟的警覺。」

季聶提道:「在平常的情況下,月明的提議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不過現在並不是正常的情況。丘九師和阮修真此刻正在岳陽城內,與錢世臣緊密合作誘捕五遁盜,任何針對錢世臣的行動,都可能會牽一髮而動全身,惹來難以預測的後果。」

接著季聶提把丘九師捕盜大計的來龍去脈說出來,然後道:「捉錢世臣易,戈墨卻是行蹤飄忽、性格深沉、大智若愚之輩,又武功高強,精通道門異術,如若聞風先遁,要追捕他的難度不在擒拿薛廷蒿之下,所以如不是有十成把握,絕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辜月明想不到簡簡單單的一件事,忽然變得複雜起來,障礙重重,思索片刻,斷然道:「戈墨交由我處理,只要他真是那個偷襲我的人,我就有法子生擒他,然後再對付錢世臣。」

季聶提搖頭道:「我不是不信任月明的能力,假設你只是要斬下戈墨的頭顱,我會放心讓你去收拾他。但是要生擒他,即使是月明也力有未逮,一個不好,被他通知錢世臣,而錢世臣為求保命,投向大河盟,後果將不堪設想。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我們可全無顧忌。」

辜月明正愁不知何時方可取回楚盒,完成任務,聞言精神大振,道:「是什麼情況呢?」

季聶提沉聲道:「就是先殺死丘九師。此人勇武蓋世,極得幫徒和民眾擁戴,只要除去他,阮修真只余待宰的分兒,大河盟再不足懼。」

辜月明雙目亮了起來,念道:「丘九師!」

季聶提道:「月明先趕往岳陽去見錢世臣,裝作若無其事,既沒有遇上我,更沒見過薛廷蒿。過幾天我再回岳陽去,趁這段時間向鳳公公報告,看可否抽調一批精銳,秘密潛來。當我完成部署,錢世臣和戈墨的末日也到了。」

烏子虛去後,周胖子舒服地吐一口氣,道:「我們紅葉樓肯定鴻運當頭,好像老天爺親自安排似的,忽然無中生有地鑽了個畫仙出來,紅葉樓能否名傳千古,就看這個最懂渾水摸魚的色鬼繪畫聖手了。咦!乖女兒的神情為何變得如此古怪,不是移情別戀,愛上這個小子吧!」

百純沒好氣道:「什麼移情別戀?根本沒有這回事。不過這好色傢伙繪製的八美圖的確令人期待,也使我更有信心辦好我們的十周年慶典。」

周胖子欣然道:「這方面我全仰仗乖女兒你,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宴會當然由我負責,這方面我是駕輕就熟,遠近應聘來助陣的名廚有十多人,炮製最有本地特色的應時名菜,選料也由我一手包辦,這方面全不用擔心。」

又道:「晚宴壓陣的助慶節目,是由乖女兒領導其他七美的歌舞表演,至於其他助慶節目,不知安排得如何呢?」

百純苦惱地道:「出了點兒小問題,揚州最著名的幻術師閔子林病倒了,沒法應約來表現廳堂幻術,會令晚宴大為失色。」

周胖子皺眉道:「他沒有徒弟嗎?」

百純道:「我們請的全是江南有頭有臉的人,若用的是次等貨色,會被人取笑,還不如不要請呢。」

周胖子頭痛地道:「難道又要像招聘畫師般四處張貼招聘榜文?唉!希望畫仙之後有幻術聖吧。」

烏子虛呆坐在廳堂中心,大包袱放在圓桌上,額頭隱見汗珠,臉色蒼白。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而這問題是他從沒有認真去想過的,以他一向周密謹慎的行事作風,怎可能如此輕忽大意?

直至坐下來前一刻,他還是深信錢世臣見到夜明珠後,會不惜一切將此稀世奇珍買下來。但這可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為何自己以前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呢?那感覺便像被鬼迷了。

這個頓悟,令他打心底湧起寒意。

只恨現在想逃都逃不了,整個大江南北,對他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岳陽城內的紅葉樓,更重要的是這個百純專屬畫師的身份,令他的售寶行動變得天衣無縫,如果不去試,有如入寶山空手回,那時會非常後悔沒有收胖老闆的八錠金子。

幸好現在有畫仙的身份作掩護,只要錢世臣到紅葉樓來,他就可以根據情況作出精密的部署,擬定可進可退的售寶計畫。他是個最懂利用環境的人,而紅葉樓正提供了最理想的環境。為了將來,他必須堅持下去。

在這樣的一個售寶機會擺在眼前的情況下,不論他如何色迷心竅,都絕不可以和樓內任何女子登榻纏綿。自己知自己事,照以往的情況,一旦和女子發生肉體的關係,明早起來時他將會墜入失落的深淵,萬念俱灰,任何事都提不起勁,只想立即離開,永遠不再回來。就像個一直找尋某一珍寶的人,當珍寶到手後,發覺那根本不是他追尋的東西,那種隨之而來沒法壓抑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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