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登門應聘

「砰砰砰——」

烏子虛拉著門環,敲響紅葉樓的大門。此時他搖身一變,化作一個白衣文士,挽著個大包袱,黏上五綹長須,不再彎腰弓背,皮膚恢複細嫩皙白,身上的疤痕消失不見,頭扎布幘,比之先前所扮的捉蛇人真是截然不同的面貌,洒脫斯文,風度翩翩,說不盡的爾雅風流。表面看去,他現在的年紀,比他真實的年齡要大上至少十年,只是這個變化,已令人沒法將他和賣蛇膽時的模樣聯想在一起。在易容之術上,他認了第二,就沒有人敢認第一。而最重要還是氣質、體態、神情和語音方面的改變,說到底就是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等了好一會兒,大門「咔嚓」一聲,露出一個小窗口,一個漢子探頭從小窗看出來,上下打量他兩眼,不耐煩地道:「你看不到門是關著的嗎?現在是什麼時候,要光顧天黑後再來。」

烏子虛發出「嘖嘖」怪聲,冷笑道:「這算是人話么?我『畫仙』郎庚紆尊降貴地從京師到你這個小小府郡來,你們這些看門的根本不夠資格迎接我,快叫你的老闆來,包管他要倒屣相迎。」

那守門漢想也不想地破口大罵道:「我去你老娘的什麼畫仙,我看你是畫乞還差不多,惹火了老子有你好看的。」

烏子虛見唬他不倒,連忙改變策略,握拳施禮道:「失敬失敬!原來這位大哥是大情大性的人。我最敬重像大哥般的直性漢子。麻煩大哥通傳一聲,就說京師的第一妙筆郎庚來了,保證你的老闆不會失望。」接著壓低聲音道:「我賺了銀兩後,送幾十兩給大哥你使用,如被你老闆轟出來,當然也與大哥你無關,這是賺定了的生意,大哥尊意如何?」

那守門漢從未見過這般前倨後恭、完全沒有腰骨的人,變臉之快,連他這在青樓打滾慣的人也自愧弗如,一時呆了起來,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對待他。

烏子虛見他意動,湊近點兒道:「本來我也沒興趣來應聘作畫師,只因看到那些沒用的傢伙一個一個給轟出來,丟盡我們行業的面子,為了重振我們行業的聲威,使貴樓不會誤以為我們行業無一能者,所以來叩門。嘿!為表明我的誠意和對大哥你的尊敬,先奉上二兩銀,請大哥笑納。」這邊說著,右手已從懷裡掏出銀兩,塞進小窗里去。

守門漢想也不想地接過。

烏子虛心中大定。他於此不適當的時間來應聘,皆因越快躲進紅葉樓越安全。他最清楚青樓中人的心態,只有錢差得動他們。

守門漢立即態度劇變,道:「不要怪我不預先提醒你,既使你過得老闆一關,也仍未必過得百純小姐那一關。另外,絕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我收了你二兩銀。」

說完把小窗關上。

烏子虛心中暗暗得意。這是必然的結果,通傳一聲穩賺二兩銀,沒有人會拒絕的。

還以為須等上好一陣子,豈知「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少許,守門漢探頭出來,上下打量他幾眼,低喝道:「進來吧!」

烏子虛喜出望外,連忙擠進去。

季聶提一馬當先,領著手下全速策騎賓士。他們換了兩次馬,從這裡到雲夢澤,他設置了兩個臨時的官家驛站,作好了隨時以最快方法到達雲夢澤的準備。

他幾乎敢肯定薛廷蒿逃不出他的天羅地網,可是他沒有絲毫興奮的感覺。接下這個任務時,他曾和鳳公公有過激烈的爭論,最後當然拗不過鳳公公。但直至此刻,季聶提仍認為自己是正確的,鳳公公是輕重倒置。比起大河盟,楚盒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現在對朝廷最大的威脅,是大河盟。將人力、物力浪費在找尋楚盒上,是捨本逐末的事。不論楚盒內藏的是什麼東西,終只是身外之物,而什麼寶物最後都是不值一錢,因為如果被大河盟成功改朝換代,他和鳳公公均要死無葬身之地。寶物對死人有什麼用呢?除了作為陪葬品。

季聶提根本不相信有古城這回事。但他也對當年發生的事沒法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是第三次到雲夢澤去。一個多時辰後,他們將到達湘水的渡頭湘君渡,再乘木筏渡河。

他真希望可以生擒薛廷蒿,從他口中問出當年發生的事。他很想知道真相,因為他清楚夫猛絕不是鳳公公認為的那種人。他和夫猛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艷娘半卧在躺椅上,享受她每天最愜意的時光。此時她剛睡醒過來,精滿神足,梳洗後到紅葉樓的貴賓廳,接見紅葉樓各執事級的人員,聽取當日的情況,發布指令,好讓紅葉樓開門營業後一切能順利運作。

兩個粗壯的僕婦正為她推拿按摩,活血行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感到一切是由自己去掌握。

當把門的譚德進來告訴她又有畫師來見,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要譚德把他趕走,到譚德說這個畫師似有別於其他人,是從京師來的名師,她終勉為其難地答應見他。

整個大計是百純想出來的,就是聘請高明的畫師,為挑出來最紅的八位姑娘繪製肖像,於紅葉樓慶祝成立十周年的慶典時懸於紅葉堂兩邊,任由客人在畫旁題字賦詩。照百純的想法,只要其中有一首詩能傳誦四方,便可把紅葉樓提升至如岳陽樓般的地位分量,如《岳陽樓記》之於岳陽樓。

只可惜沒有一個畫師過得了周胖子那一關,更遑論要求更高的百純了。

現在距離慶典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整件事已刻不容緩,如果這個畫師再不爭氣,只好放棄計畫。

譚德領著那個畫師進入廳堂,艷娘一眼看去,立即心中暗罵。

她看男人的方法很簡單,只分四類人,就是有錢的和沒錢的,好看的或不好看的。而根據她多年積累的豐富經驗,她這個分類錯不到哪裡去。不論是哪類人,不管他是一幅急色鬼的模樣,或是看上去道貌岸然,他們都有著同樣的劣根性,否則不會到青樓來胡混花費。

眼前的畫師可歸入好看的一類,但卻肯定是窮光蛋,故而千里迢迢從京師遠道而來。而她之所以忍不住心中暗罵,是因看破這傢伙是個好色鬼,且是花叢老手。那雙賊兮兮的色眼在瞧到她的一刻,就上下巡邏,先用盡眼力地看她的腿和腰身,最後注視她的臉龐。

艷娘故意裝作看不到他,仍在檢視拿在手上訂購酒菜材料的大疊賬單。

那畫師躬身施禮,恭敬地道:「京城畫仙郎庚,特來向大管家請安問好。」

艷娘心忖:這傢伙的動作頗為瀟洒好看,又說得一口漂亮的京腔,可惜只是個自命風流的窮畫師。仍不去看他,皺眉道:「什麼畫仙畫聖,是你往自己臉上貼金,還是當別人恭維你的話是真的。」

郎庚毫無愧色,盯著她豐滿的胸脯色迷迷地道:「我是畫仙還是銀樣鑞槍頭,大管家一試便知究竟,保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艷娘差點兒忍不住笑出來,勉強板著臉孔,罵道:「管你是什麼貨色,竟敢來調侃老娘,是不是想我掃你出去?」

郎庚慌忙道:「大管家息怒。在下最見不得漂亮的女人,大管家請原諒則個。」又咧嘴露出上下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化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不過大管家可以放心,在下這個人最公私分明,工作歸工作,最懂守規矩。在下這回來應徵畫師,是要為我們以繪畫為生的人吐氣揚眉,不致被人看扁。」

艷娘沒好氣地道:「這三個月我見過的你的同行不下三十人,有哪一個不是說自己天下無敵,畫出來的卻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少和我嚼舌頭。」事實上她對這個色鬼畫師已略增好感,他繞了一個彎來贊自己漂亮,捧拍得恰到好處。

郎庚不但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還似非常受用,嬉皮笑臉地道:「在下的畫技如何,是沒法騙大管家的,只要大管家教人找來紙筆墨和清水,讓在下為大管家揮筆畫一卷美女卧圖,大管家就曉得在下是如何本事了。」

艷娘終於往他看去,狠瞪著他道:「不要搞怪弄鬼了。老闆要求的是敷彩美人畫,沒有顏料怎畫出來?你是不是來胡混的?」

郎庚兩手負後,好整以暇地道:「只要貴樓大老闆通曉畫道,可從墨彩畫看出在下的功夫!」

艷娘見被他胡纏了不少時間,再沒有興趣聽下去,截斷他道:「你滾到門外等待我發落。」

無雙女牽著黑兒,腳步沉重地離開斑竹林,馬上馱著的舅舅的屍身,被她以外袍包裹妥當。

落日餘暉下,她踏上穿過古樹林往澤地去的驛道,心中空空蕩蕩的。她抱著希望而來,現在一切的希望均變成泡影。以前她一直深信可以令事情水落石出,弄清楚真相,到此刻才明白那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曾預想過無數的可能性,卻從未想過到達目的地後找到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舅舅。爹已是凶多吉少,可能是她最後一個親人的舅舅又離她而去。上天為何對自己如此寡情?自己的前生是不是結下解不開的冤孽,以致今生須孤獨地去承受?

自舅舅把她託孤安玠後,她夜以繼日地努力學習、操練,從翻騰的功夫、口技、鞦韆戲、胡旋、劍舞、杠子、走繩、蹬梯、蹦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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