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當年真相

冀善雙目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沉聲道:「在一般的情況下,要殺季聶提是沒可能的事,但在那奇異的地域,加上季聶提對辜月明又沒有提防之心,最不可能的事,也會變成可能。月明殺季聶提,不但為了夫人你,更是為自己、為皇上、為國家人民的福祉。我可以代皇上保證,只要他殺了季聶提,一切會如他所願。」

花夢夫人明白過來,冀善打開始便對自己不懷好意,且布局精密,一步一步地把她逼入絕地,如不依他的意思去辦,她會死得很慘,冀善自己當然也不得善終。而她、辜月明和冀善,甚至皇上,四個人已被命運之鉤掛上了。

她根本沒有另一個選擇。

以鳳公公的勢力,紙終包不住火,如讓季聶提回京,機會將永不重臨。

冀善道:「夫人先前寫的親筆函,已秘密由飛鴿傳書送到岳陽我們的人手上,此人在岳陽頗有地位,可直接見到紅葉樓的周胖子。周胖子真如夫人所說般可靠嗎?」

花夢夫人道:「表面看,確實沒有人認為他可靠,但只因接觸不到真正的他。周胖子是個可絕對信任的人,否則我不會讓百純去助他提升紅葉樓的格調,更不會在金錢上支持他。公公放心好了。」

冀善道:「如此有請夫人動筆寫第二封密函,讓月明清楚他的處境。為了夫人,我相信月明絕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天色漸明。

辜月明發覺置身於莽莽蒼蒼煙霧繚繞的古樹林內,隨便一棵樹肯定都有過百年的樹齡,甚至數百年至千年以上,它們好像自亘古以來一直存在,見證著人世的興衰,滄海桑田的變化。

古木高聳入雲,巨大的板根可能要十多人手拉手才能圍攏。數棵樹糾纏生長,形成千姿萬態的奇狀,與昨晚的水澤沼地形成強烈的對比。

樹林內充滿各式各樣的生命,金絲猴縱跳於枝丫之間,飛禽走獸隨處出沒,這是一塊從沒有人入侵的世外凈土。原始、古樸、幽靜、神秘。

在這似被遺忘了的世界裡,竟有條仍隱約可辨鋪滿腐葉的長道,在茫茫林海里穿梭延伸。這條該是在古代建成的驛路,像一個奇蹟般被保存下來。

一群多達百頭的扭角羚橫過前方,其中幾頭戒備地盯著辜月明,很快又沒入林木深處,彷彿如乍現仙蹤的神鹿。

辜月明嘖嘖稱奇。這麼一個好地方,為何竟沒有人跡?如此眾多野生動物棲息繁衍的天然環境,理該是獵戶們趨之若鶩的寶地,怎會錯過?

倏地辜月明被路旁一堆堆的東西吸引,蹲下來檢視,等到確定是狼糞,釋然想道,難怪昨夜灰箭惶恐不安,原來雲夢澤是狼群的領土,這些糞溺正是狼群的記號,向其他族類發出不得入侵的警示。旋又想到灰箭曾面對沙漠的野狼而不露驚惶之態,怎會因嗅到狼味而慌張?真的是沒法想得通,只能心中存疑。

辜月明繼續深入,提高了警覺,即使他是第一流的劍手,對野狼仍不敢掉以輕心。鳳公公說得對,死可以有不同的死法,如被餓狼活生生分屍,任他如何視死如歸,也感到接受不了。

幸好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仍沒有遇上惡狼,此時古驛路到了樹林的邊緣處,林外丘野起伏,遠方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樹林,其間隱見房舍。

辜月明心中驚奇,在這人跡不至的地方,怎麼可能有建築物呢?

他憑直覺感到自己徹夜追蹤的神秘人物正在那裡等他。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個想法,可是他曉得這個想法絕不會錯。

丘九師和阮修真離開住處,朝斑竹樓的方向舉步,隨行的只有兩個手下。

岳陽一派江南水鄉的特色,河渠縱橫,舟楫四通,河街相交,橋樑通便。以百計的民居臨水而築,粉牆黛瓦,倒映在漪漣水波中,景緻迷人。

阮修真意有所指地道:「昨夜睡得好嗎?」

丘九師頹然道:「天明後我勉強睡了一會兒。但不要誤會,我不是因百純失眠,只因在推敲你說的話,不過越想越糊塗,難道在這人世之外,確有鬼神的力量在操縱人的命運,如此做人還有什麼意思?」

阮修真微笑道:「真高興你沒有去想百純。我的想法卻剛好和你相反,若這人世之外,確有神靈的存在,那生命將會變得有趣多了,至少代表了生死之外尚有其他,例如輪迴轉世諸如此類。現在我們面對的是茫不可測、超乎想像的神秘力量,你不感到刺激有趣嗎?」

丘九師苦笑道:「人世間令人煩擾的事已多不勝數,我們還要挑戰看不到摸不著的對手,我們負擔得來嗎?真希望一切只是你的錯覺。」

阮修真道:「對手雖是無影無蹤,但我們的勝敗卻是清楚分明,只要逮著五遁盜,我們便是這場鬥爭的勝利者。明白嗎?千萬不要懷疑我的判斷,否則一個把持不住,你會忍不住去見百純。」

丘九師嘆道:「真的是這樣子嗎?」接著「咦」地一聲,往四處張望。

此時兩人抵達斑竹樓前,阮修真問道:「什麼事?」

丘九師道:「賣蛇膽的小子到哪裡去了?他還剩半籮蛇要賣,這麼快便偷懶。」

阮修真向手下道:「給我四處找找,看他是不是在別的大街擺攤,找到他後帶他來見我們。」接著笑道:「真想念那小子的蛇膽,昨夜我一覺睡到天明,從沒這麼爽過。」

丘九師一臉羨慕神色,扯著阮修真登樓去也。

辜月明踏著林間小徑,深入林內。這是片覆蓋逾里的斑竹林,他敢肯定最近有人清理林道,石徑不見雜草,兩旁的斑竹亦經人修剪,否則早被橫生的枝葉封路。

拐了一個彎後,一座造形高古樸拙、神祠似的建築物坐落在小路盡處。此祠以方石疊築而成,牆身雖大致完好,牆面卻是斑駁不平,有嚴重風化剝落的現象,似在訴說其悠久漫長的歲月。入口的門扇已不復存在,只余門洞,上有一橫石匾,字形殘不可辨。祠頂更是破爛不堪,被伸下來的斑竹覆蓋,仿如一個綠色的羅傘。祠前左右各有三頭石獸,但因年月久遠,已變成六堆形狀破陋的石團,不過辜月明仍可想像神祠建成時宏偉壯觀的氣派。

此祠大有可能有上千年的歷史,難道是與顓城同一時間建造?旋又暗罵自己,他根本不相信有這麼一座找不到的古城,為何卻偏要當古城真的存在。

辜月明環目四顧,暗忖:如果這是個陷阱,自己已是陷身絕地,只要敵人封鎖入口,自己便無處可逃。他的靈鼻已嗅到昨夜追蹤的神秘人若有似無的淡淡氣味,對方正面對著門立於神祠的另一邊,等待著他。

辜月明感覺不到絲毫殺氣,卻更不明白對方從澤地誘他一路追來的原因。

辜月明朝神祠走去。當踏足門洞的一刻,完全出乎他意料,破風聲起,一支長棍似的東西照胸戳至,迅如閃電,力道十足,且剛好是他前腳尚未觸地的一刻。換了是另一個人,肯定被逼出門洞外。

辜月明身經百戰,什麼風浪沒有見過,早在入祠前,已想到對方諸般手段,例如遠距離發射弩箭、火器、暗器,或在門內上方撒下羅網,又或在地上設有陷阱,只沒想過對方竟會以長達兩丈的東西遠距離施攻。此於對方來說,有利有弊,如讓自己欺近,對方必死無疑,不過須待擋過對方的第一波攻勢後。

他正被夾於厚達半尺的門洞內,既來不及拔劍,更沒法往左右閃移,於戰略上完全處於下風,由此亦可知對手的高明。但這仍難不倒他。

辜月明一聲冷笑,左右開弓,掌化成刀,展開一套精妙細膩的功夫,狠劈在對方攻來的武器上,且暗含震勁,硬把對方的武器劈得失去準頭,沒法傷他分毫,守得門洞穩如銅牆鐵壁,寸步不讓。

這時他已弄清楚對方用的是一支長達兩丈半的斑竹竿,該是就地取材,而對方能把竹竿硬中帶軟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確實大不簡單。辜月如戰意劇盛,大感刺激過癮。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似乎只有值此生死相搏的時刻,他才可感受到存在的意義。殺人或被殺,沒有其他事可以代替。而更令他難解的是,每次殺人後,他都會感到無比的失落。這是他的秘密,沒有人曉得這冷漠無情的懸賞獵手,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一時間掌劈斑竹的聲音連串爆響,密集如放鞭炮,響徹竹林古祠幽靜的空間。

斑竹竿倏地後撤,以辜月明戰鬥經驗的豐富,一時間仍弄不清楚對方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懷疑是誘敵之計。

「啪——」

斑竹竿掉在地上,那人雙手張開,表示停戰。

此時辜月明已習慣祠內的光線,定神看去不由心神一震,想不到偷襲他的是這麼一個人,同時明白過來,為何他的氣味與常人有別,皆因對方是個吃齋茹素的和尚。

此僧身形頎高,貌相清秀古奇,一身素白僧衣,雙目閃爍奇光,神色靜若止水,無驚無喜,如非硬挨了他十多次攻擊,單看錶情,真不敢相信他會大動干戈。

白衣僧分開的雙手合攏起來,低宣佛號,平靜地道:「果然是辜月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