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寵妃·終結篇 第二十八章 前往亞述的冒險

向北走了沒多久,看到了等在路旁的冬。他站在路旁的暗影里,怔怔地看著地面。看到她過來,他才走出來,迎上前幾步,遞給她一個小盒子。艾薇打開一看,裡面放著的正是她已經退還給拉美西斯的火之鑰。她有些猶豫地問:「你怎麼拿回來的?」

冬只輕輕回答:「我本是殺手,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艾薇就說:「我現在要去亞述了,你和我一起嗎?」

他頓了一下,隨即緩緩搖頭。

「那,我們怎麼再見?」

她說得理所當然,他抬起頭,看向她,露出一個疲憊而溫暖的笑容。就如他們初見時一樣,禮貌的、暖如冬日陽光的微笑。他走近她幾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蒼老而猙獰,他的手心卻乾燥而溫暖。她微微彎身,想要看清楚他的樣子。而他卻也抬頭,輕輕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溫和的、純粹的、不帶任何情慾的吻。

最初的,也是最後的吻。

他依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有些愕然的臉,輕輕地說:「我初生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

月光透過烏雲,大片地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二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片漆黑的顏色。冬的神情淡然而溫和,溶進了深藍的夜裡。

「有一位溫柔而高貴的埃及女性領養了我,我就稱呼她為母親。我到了五歲的時候,才知道她不是我親生的母親。身邊的貴族的孩子激怒我,嘲笑我是外族人。憤怒的我與他們廝打在一起……我失手,殺死了一位貴族的孩子。來不及與母親告別,我只能逃離底比斯,逃離他們對我的追殺。」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微微地笑著,握著艾薇的手也格外地溫柔,彷彿那些恐怖的經歷是他記憶里最珍貴的寶貝。

「我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逃脫此劫。底比斯總體而言十分排外,尤其是希伯來人,我也不指望別人能救我。本來已經萬念俱灰,但我竟被救了下來。當時的我十分惶恐,只記得那個人讓我跑,我便沒命地跑。跑了好遠,終於離開了魔窟一般的底比斯,被路過的同族人救起。」

「之後的十年,我被訓練成一名職業的殺手。但是我心裡一直只有兩個很簡單的目的。」他抬起頭,深胡桃色的眼睛明亮而銳利,「報答那個救了我的人,並對將我逼入絕境的人實施復仇。」

他甩出這句話來,艾薇不知應當如何回答。視線膠著著,內心不由有了幾分不安與局促。但他突然神色一松,又恢複了如常的微笑,「現在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已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

「那,你要去哪裡?」

他笑笑,「還不知道。」然後,他鬆開了她的手,輕輕地說,「你快走吧,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從這裡一直向北,過了西奈半島之後向東就可以到亞述了。」

艾薇沒有動,卻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和我走吧,冬。」

漫長的數十年里只抱著唯一的、單純的目的——報恩與復仇。

這是怎樣強烈的信念,可以支撐著他一直走到現在。若真如他所說,他已經將這兩件事全部了結,那麼接下來,他生存的目的又會是什麼,他……還有生存的目的嗎?她怎能放心他一個人就這樣離開。

冬看著艾薇,她剛才的話語彷彿一個微小的火星,他的眼裡燃起了一絲光芒。而很快,細小的亮光,就噗的一聲滅了。他的眼睛空洞而死寂,他輕輕地說:「我不能讓你落入危險。我們,或許不會再見了。」

緊接著,他一抬手,狠狠地拍在了馬背上。

駿馬吃了疼,嘶鳴一聲,載著艾薇就向北邊衝去。艾薇一慌,連忙拉住韁繩,卻拉不住瘋狂前行的馬。她回過頭,冬身影隱在夜色里,彷彿即將消逝。

心底一急,她不由喊道:「冬,你存在的意義並不僅僅為了報恩或者復仇。你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她強忍著哽咽,最後說道,「你一定要活著,我們一定要再見——」

尾音被吹起的風吞噬了,大片的烏雲遮擋了明亮的月色,冬已經在夜風中隱去了他的身影。皮膚上還殘留著他手心的溫度,嘴唇上似乎還留著那乾澀而純潔的吻。

冬在身後了,底比斯在身後了,拉美西斯……在身後了。

與這個古老年代的聯繫,似乎被她親手地、一點點地切斷了。

這樣,找齊了秘寶之鑰回到未來的時候,她就不會再傷心了吧。

她擦擦眼角,再不回頭。

按著地圖,艾薇每天睡六個小時,其餘的十八個小時都在馬上,縱越埃及、橫穿西奈半島、突入敘利亞,在她的身體幾乎快被顛散架的時候,她終於跑出了敘利亞,一腳踩進了亞述。那一刻,尚未發現亞述與西亞的其他國家有什麼不同,然而,又驅馬繼續向東走了那麼一兩天,艾薇感覺到了氣氛微妙的變化。

在拉美西斯二世時的亞述王國正處於中亞述時期。那個時候的亞述,既沒有蝸居於底格里斯河一角的早亞述那樣狹小,也不似巴尼拔時期的亞述帝國那樣強大,能夠將埃及、巴比倫、敘利亞、烏拉爾圖等一概納入版圖。中亞述時期的該民族,正以其強大的武力慢慢崛起於兩河流域。從蝸居在幼發拉底河的一角,逐步地向幼發拉底河延展,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鋪開自己的領土。

由胡里人與閃米特人融合而成的亞述人,素來以窮兵黷武、極盡兇殘而惡名遠揚。只是在那個年代,由於赫梯和埃及的強大的勢力,亞述尚處於蟄伏待起的狀態,這顆星辰雖然漸漸變得明亮,卻遠不及那兩枚太陽同等耀眼,其觸角,也始終不敢向西探去。

感到亞述的特別之處是從沿途一個小城鎮時所偶遇的事情。越過幼發拉底河,進入亞述的內境,艾薇在一個小鎮好奇地停下了匆匆的腳步。

或者是說,有些半被迫地停下了。

她本來只是想進鎮儲備些水和糧食,打算一口氣衝到首都亞述城,再從那邊著手搜集和風之鑰相關的任何信息。但是驅馬進了那個鎮子,卻發覺所有的店都關了門,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她有些奇怪,就又往鎮子裡面走了走。終於來到一處空場,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大家擁擠在一起,把空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在鼎沸人聲的間隙里偶爾的鐵器切割物品的鈍鈍聲音。越是看不到,就越是好奇了起來,她將馬拴到一旁的樹榦上,戴上披風的帽子,一頭扎進了亞述人堆里。亞述人時興穿長袍,蓄長須,留長發。天氣很熱,人群擁擠,各人身上奇怪的味道真是令人不敢恭維,艾薇忍著呼吸,一邊往裡擠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她左鑽右鑽,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空位,她一下子跑過去,直起腰,剛要大聲地呼吸口新鮮空氣,卻因為看到眼前震撼的場景,而差點沒一聲尖叫出來。

只因眼前的畫面太過血腥。

淡黃色的土地上染滿了猙獰的黑色鮮血。士兵戴著嵌有艷紅須穗的頭盔,穿著薄薄的鎧甲,再用金黃色的帶子在胸前扣成交叉十字。而此時,金黃色早就被噴濺出來的血染成了凝重的黑紅色。士兵手持鋒利的鐵劍,慢慢地割掉跪在地面上的戰俘的鼻子、耳朵。戰俘的雙眼早已被弄瞎,本應是雙臂的地方只剩下兩個空蕩蕩的大洞,汩汩地流著鮮血。

一個、兩個、三個……一排戰俘,地上是被扔得亂七八糟的鼻子、耳朵、手臂……

一陣想嘔的衝動湧上來,艾薇不由偏過頭去,餘光掃到坐在另一側的樹蔭下,衛兵的守護中,衣著光鮮的亞述貴族好整以暇地微笑著,目光淡漠地看著中央空地的戰俘生不如死地被折磨。那一刻,他們金色的涼鞋、綠色的羽扇、紅色的外披和藍色的上好亞麻長衣讓艾薇覺得一下子噁心了起來。

她猛地轉身,想要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卻突然眼前一片驟黑。怕是這幾天行程太緊湊,她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雖然膝蓋有些疼痛,但是萬幸她並沒有失去意識。她不懂亞述的語言,但亦很清楚這群亞述士兵絕非善類。她只有儘快站起來,逃走。

但是,眼前卻依然是一片黑暗,就好像低血糖的時候,突然一下子站起來便會有的反應。她焦躁地等著自己能夠再次看到周圍的樣子。耳邊傳來了不明所以的說話聲,隨即好像雪花點一樣的白光在視野的中央出現,然後宛若退潮一般,四周的黑暗層疊地退散,直到眼前出現滿身怪味的亞述大鬍子。

她幾乎要真的昏倒了。

腦海里突然想起自己唯一熟識的亞述人——那薩爾。現在看來,那薩爾的驕傲是完全有道理的。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她匆匆地鞠了一躬,示意自己沒事,然後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往人堆外面擁擠。身後似乎有人叫著她,她頭也不敢回,將帽子拉得更低些,加快腳步竟然就跑了起來。

可是沒跑出去幾步,她就被人驟然從後面拉住了披風。這樣一扯,她不由一個趔趄,幾乎要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她連忙退了一下,可帽子已經被猝不及防地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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