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寵妃·終結篇 第十七章 尤阿拉斯禮冠

艾薇還沒到自己的寢宮,就已經看到透過繁密的樹木滿溢出來的輝煌燈火。白衣的侍者恭敬而整齊地站立在自己的房間里,原本算得上頗為寬敞的屋子被擠得滿滿的。他們的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珍貴的禮物。白色的紗裙,黃金的飾品,巴比倫的面紗,赫梯的乳香,上好成色的綠松石、天青石與貓眼石,各種顏色的假髮,尤阿拉斯的禮冠……很快,屋子裡就被這些珠光寶氣的東西塞得滿滿的。

艾薇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旁邊的拉美西斯,「你之前已經送了我好多東西了,放不下了。」

「你覺得這個住的地方小嗎?」他看了她一眼,沒有猶豫地說,「那麼等登基禮結束後,我讓梅他們再修一間新的宮殿給你吧。」

艾薇拚命搖頭。

他便繼續說:「過幾天就是登基紀念日,這次我打算把你介紹給各國的使者。這些衣著裝扮你可以隨意挑選。」

「要把我介紹給他們……為什麼?」她有些不安地看著這一屋子過分華麗的物品,然後又恍然大悟了起來。也對,銀髮的艾薇公主之前不被王室所喜愛,這樣的場合想必是沒有出現過的吧。現在要讓她出席,必然要從頭到腳精細地準備一番。

就在這時,彷彿為了印證她的想法一般,拉美西斯也繼續說道:「當然是為了將艾薇公主介紹給大家……奈菲爾塔利,不管你是否接受這個身份,你有著她最後的記憶,也是她這一生最為有意義的記憶。於我,你足以代表她的全部。況且,現在埃及王宮上下,早就把你當做了艾薇公主的轉生。」

他三言兩語就抹殺了另一個艾薇作為個體的存在。艾薇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卻也不知還能說什麼,她漫無目的地瀏覽著周遭華麗的賜品,眼神最終停留在了被一個站在角落的侍女拿著的嵌蛇頭禮冠上。她一怔,隨即說道:「你讓由側室而生的公主佩戴尤阿拉斯禮冠嗎?她以後嫁人的時候怎麼辦?」

他淡淡地回問道:「是嗎?」艾薇一時語塞,不知他這不冷不熱的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於是接著這個空當,他又繼續說了下去:「奈菲爾塔利,你究竟是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艾薇其實是徹底糊塗了。

尤阿拉斯禮冠承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巨大的權力、巨大的榮耀,也有無可比擬的責任。往往一國的王后,才能獲得此殊榮。真不能理解他為何會沒有原因地就將這一切輕描淡寫地賞賜給這個側室而生的公主。

於是她不明狀況地猜測道:「你不用因為古實的那件事對我心有愧疚,那是我自願的,保護你是每個埃及子民的責任。況且最後犧牲的是艾薇公主,不是我。我還是好好地活著,你看。」

她伸出手,向著他的方向輕快地擺動著。他卻沉默了,可以看出,他壓抑的表情下暗涌著複雜的情緒。但是終究,他只是保持著冷靜,彷彿當做沒聽到她說的話,徑自說著:「我能給你的東西比你想像的要多。」

艾薇伸出的手僵硬在了那裡。

他也並不急切,只是慢慢地說:「你試試,向我提出要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直認為你很聰明。」他的話裡帶著幾分不快。

艾薇皺了皺眉頭,歪過頭,晃了晃手裡的禮冠,「你真的要把這禮冠給我?那它所代表的東西,最後可也都算我的噢。」

法老的禮冠上往往有兩個象徵符號,代表下埃及的荷魯斯,以及代表上埃及的尤阿拉斯,二者同時出現,即代表了上下埃及兩權合一。在法老與「偉大的妻子」進行結婚儀式的時候,法老會讓王后佩戴尤阿拉斯禮冠,代表她將擁有掌握部分上埃及的權力,也是對她的尊重。歷史上,拉美西斯有六位妻子,數百位側妃。但是能夠掌控這樣權力的人,不用想,一定就只有目前他唯一的王后——奈菲爾塔利。就算她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她也是知道的。

拉美西斯與奈菲爾塔利,是歷史安排好的結局,緹茜提起過的,「唯一」的未來。佐證就是千年後無數壁畫上的圖案,文書上的記載和世人的口耳相傳。黑色直發的埃及女子,戴著尤阿拉斯禮冠,塑像被刻在神化的法老小腿側,證明著無限的寵愛。那張面孔的特徵十分明顯,在現代惡補了好多埃及歷史的艾薇,幾乎一眼就可以確定,拉美西斯的王后就是那位美麗而虔誠的女祭司。

歷史上他雖然也曾迎娶過自己的妹妹,甚至女兒,他對她們的寵愛都遠不及對奈菲爾塔利的萬分之一。她自得到了艾薇公主這個身份的那一刻起,就確定自己沒有可能獲得與在另一個時空里同等意義的寵愛。

眼鏡蛇的眼睛散發出冰冷的光芒,她水藍色的眼睛裡映出他凝滯的身影。

她似乎想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或她似乎在刻意地從他身上尋找到讓自己失望的可能,她已經習慣了失望。因為她的失望,才順應著歷史真正的走向。

但是,他說:「嗯。」然後又補充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給你禮冠。」

那一刻,她愣住,頭上的禮冠好像變成了燒熱的烙鐵,她迫不及待地從頭上摘下來,不知所措地拿著,又放下,但又覺得不妥,於是又拿起來,遞迴了一邊恭敬的侍女手上。

「我不要。」

他怔住,好像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懂了她的回覆。他站起身來,在房間里來回地踱著步子,表情卻陰森得很。

周圍的女官都垂著頭,低著眼,不敢出聲。

他終於停了腳步,揮揮手,房間里站得整整齊齊的女孩子們立刻如釋重負一般,拿著禮物就向外退,只依照他的命令將那禮冠留在了艾薇的床頭。

他緘默,她卻沉不住氣了,總覺得很憋屈,一橫心,就把心裡的不快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我已經照你的意思頂了艾薇公主的位置,跟你回了王宮,你也借著我的存在攻入了凱爾邁,我不想再做更多的事情了。你也快些履行承諾,替我找到那個人,給我荷魯斯之眼。」

她話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巨響。她一抖,看他已經一掌拍在了自己身旁的木桌上。上面的花瓶隨著桌面的震動劇烈地晃動,終究是掉了下來,砸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嘩啦一聲變成了碎片。

瓶中蓮花的清香在室內漫溢開來,他的雙眼卻血紅地盯著她。

門外的衛兵聽到屋裡的巨響,緊張地跑了進來,看到二人對峙而立,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艾薇有些恐懼地退了一步,然而,她還是戰戰兢兢地、不要命地繼續說了下去:「你,你要僅僅是想利用我,就要給我相應的酬勞,不,不是嗎?」

他就那麼看著艾薇,琥珀色的眼睛裡映出她不安的樣子。

他終於嘆氣,沮喪地低聲道:「你可真是個笨蛋。」

「什麼?」艾薇沒有聽清楚。

他於是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登基紀念日,你可以挑你喜歡的衣服、首飾、鞋子,沒有喜歡的可以叫他們去做,但是禮冠,你就得給我戴這一副。」

看到他的樣子,她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卻是極度的抵觸,她有些激動地向前走了一步,「可你答應過我——」

但是話卻說不下去,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彷彿清楚地寫明白了拒絕二字。他甩手轉身就要離去,艾薇跟上去了幾步,他卻突然回頭,沉默中帶著幾分疏離,他倨傲站立的身影甚至帶著一絲冷漠。艾薇心裡有些莫名的難受,到了嘴邊的話反而說不下去了。他這才對著屋外吩咐,「檢查艾薇公主的房間,確認沒有異常。」

他走了好一會兒,艾薇才覺得自己方才緊張的心慢慢平緩了下來。

拿到尤阿拉斯禮冠那一剎翻騰的各種思緒,漸漸地被梳理、劃清。她冷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要她帶著尤阿拉斯禮冠出現在各國的眾使臣面前,高高地抬起她,想必有著其他的考慮。無論她如何盤問或是激將,都不能直接告訴她的考慮。

她回首,看向被放在自己床頭的尤阿拉斯禮冠。精緻的禮冠宛若沉重的大石,狠狠地壓在她的胸口。她於是輕輕地呼了口氣。突然,外面又有異常的響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了起來,寒意隨著神經逆向滲透回頭皮。她緊張地抬起頭,猛地看向床側的窗口。月光被擋住,一個身影出現在窗外。那人並沒有一晃而過,而是逆著月色,停留在那裡。看不清楚的面孔,卻能感到他似乎在執著地看著艾薇。房間過於靜默,他的呼吸彷彿近在眼前。他似乎在思考著,要不要與艾薇說話。要不要走到房間溢出的光線里,和她見面。

而雖然從未見到他的臉,艾薇卻直覺地相信,這個人與她必有淵源。在究竟是要叫侍衛進來,還是要輕聲向他發問之間遲疑了一秒,而就在這樣僵持的一秒鐘,那人突然一晃,又在黑夜裡隱去了身影。這一刻,突然身後有人遲疑地叫了聲:「殿下。」

她渾身一激靈,緊張地轉回頭去,反而嚇了剛剛站在自己身後的朵一大跳。

「啊,是你啊。」艾薇鬆了口氣,才想起今天是法老准許朵進宮探望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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