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內奸

自從那天起,底比斯城中瀰漫的不僅僅是那種不言而喻的悲戚,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氛,漸漸地出現在宮中,並慢慢地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與赫梯的戰爭就要開始了吧。」

「害死禮塔赫大人的赫梯人怎麼處置的?」

「法老身邊的內奸到底是誰?」

……

雖然已經下令禁止議論,然而這些使人疑慮的消息依然隨著人們日常的交談傳播開去。各種流言也出現在日常洗衣、打水、紡織的女子口中,隨處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八卦消息。

「聽說了嗎,那個馬特浩倪潔茹王妃,居然與禮塔赫大人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真沒想到,不過這也難怪,法老從來都把她關在冷宮裡嘛。」一陣曖昧的冷笑。

「我還聽說,其實這次禮塔赫大人的死與她也有關係!其實馬特浩倪潔茹王妃就是與赫梯使者串謀好的,她就是內奸!」

「肯定是這樣!天下最毒婦人心!禮塔赫大人太可憐了!」

不知是怎樣興起的傳言,漸漸地形成了一定的規模,不明事理的民眾,聽了,久了,就慢慢地將之當作了事實。底比斯,乃至其周邊的城市數日內飛快地興起了一股請願的熱潮,然後那一封封措辭恭敬誠懇,語氣同仇敵愾的請願書就蜂擁而至地到達了暫時代理禮塔赫日常事務的孟圖斯手裡。

紅髮的年輕人每打開一封這樣的信件,俊挺的劍眉就微微地攏起。民眾請求法老處死馬特浩倪潔茹王妃,請求與赫梯開戰……底比斯陷入了一種並非完全樂觀的主戰熱潮。而此時,陛下卻把自己幽閉在深宮裡,許久沒有出現面對朝臣。即使是他三番五次地上前求見,得到的回答都是「陛下身體不適」或者是「陛下有要事處理,暫不見客」。

究竟在處理什麼,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這種浮躁不安的氣氛更加需要處理……孟圖斯感到自己的頭疼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才又一次地感到禮塔赫的重要性。一直以來處理內政的他,擁有著絕頂的智慧、異常高明的政治敏感度,這些是西曼、梅那些老臣所遠遠比不了的。而自己雖身為與禮塔赫地位相當的重臣,這些內政的事情,他一樣不知如何是好。現在誰都見不到陛下,所以平時歸禮塔赫處理的事務就自然地交給了同為「帝國雙璧」的孟圖斯處理。這雖是理所應當的舉措,卻並不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無堅不摧的孟圖斯將軍,對於內政和寺廟的管理雖然不算是完全外行,但是比起長年經營此道的禮塔赫來說,還真是差了不少。

但是在法老久未出現的這種反常時刻,他也只好出來充一下門面。時常有大臣跑過來焦急地問他個中內情,他也只好苦笑著搪塞,故作鎮靜地安撫他們道:「法老正在籌劃非常詳盡的計畫,請安心地等待最後的指示吧」,但是會不會有指示,會是怎樣一個指示,連他也不知道。這恐怕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自己完全見不到拉美西斯、完全不清楚接下來會怎樣吧。這種摸不到頭腦的感覺比任何挑戰或者巨變都更令人懼怕。

此時,在宮殿的深處,艾薇也在經歷著內容不同但是程度相同的煩惱。當孟圖斯在外面頭疼不已的時候,她正坐在荷花池邊上,用雙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眉頭皺成一團,撅著嘴,看著天空令人炫目的藍色倒映在荷花池中略微渾濁的水面之上,「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從那天起,彷彿周圍日常出現的人,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沒事就出現一下的禮塔赫自是不用說,那熟悉的笑容真的就宛若陽光流水一般,彷彿隨著冬夜的來臨,轉瞬就消逝了,傷感之餘,艾薇才驟然發現自己也已經有數日沒有見到拉美西斯了。想起那個霸道的人,平時在身邊倒是不覺得,甚至還有幾分心煩,但是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卻真的讓她有幾分不適應,感覺心裡空空蕩蕩的。

更加古怪的卻是艾薇內心那幾分揮之不去的擔心。那天在大殿上拉美西斯孤寂的身影,就彷彿一個烙印,印在了她的心裡,怎麼樣都難以忘記。每次回想起那天他幾乎失去理智的喊聲,艾薇心中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疼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艾薇從來沒有過。那一剎她就是希望他不要再顯露出那種脆弱、那種絕望,希望到連自己都跟著難受起來了,於是因為埋怨自己失去了日常的理智,她才遷怒一般地故意為難了他。

但他沒有殺她,狂怒之下依然聽了她的話。

想到這裡,艾薇心中一時湧現了難以明述的溫暖感覺,熱乎乎的。她盯著水面,不自覺地傻笑了一下,然後猛地搖了搖頭。傻笑什麼!真是愚蠢。

停止了搖頭,冷靜了下來,驟然間覺得荷花池邊格外靜寂,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音,彷彿更顯孤獨。那天與拉美西斯、禮塔赫等人在這裡一同用餐的情形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仔細想想,禮塔赫對自己間或的敵意,不過是因為馬特浩倪潔茹吧。如果不是因為艾薇,也許拉美西斯不會將那個可憐的公主打入冷宮,一呆就是五年。他為了證明他對她的感情,卻把另一個人的名譽、人生視為草芥。

恐怕這件事上,最難過的並非馬特浩倪潔茹,而是禮塔赫。深愛著公主,卻把對君主的忠誠放在了第一位。這究竟是應該被讚頌,還是應該被看做是一種悲哀呢?馬特浩倪潔茹一定很希望禮塔赫帶她走,但是那個忠誠的祭司卻僅僅是不停地關懷她、安撫她,從沒想過帶走自己君主的妃子,即使她在君主眼中一文不名,一定是……艾薇出神地看著眼前的荷花,或許她應該去看看那個可憐的公主。

站起身來,感覺腿腳有微微的酸麻,她移步向冷宮慢慢走去,突然另一個人的身影蹦進了腦海里,使她改變了主意。

塔利。

自那天起,塔利就被關進了大牢里,不過把自己鎖在深宮久未露面的拉美西斯應該是一直沒有抽空去理會他的。既然如此,塔利的生命應該就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那天他確實是不想傷害自己的——艾薇撫了撫自己的脖子,那天的傷口,甚至連淡淡的疤痕都沒有留下,但自己卻大大地傷害到了他。

如果等到拉美西斯想起還有這麼個人關在大牢里,恐怕他會死得很慘。雖然能理解拉美西斯的心情,但實際上,塔利並沒有殺害禮塔赫,從他的反應來看,甚至是不知情的。想到這裡,艾薇改變了行走的路線。她要去看看塔利,那個和哥哥擁有相同水藍眸子的男人,不知怎的,她不想看著他死。

話說回來,這次去,她也要問個清楚,塔利,你的身份究竟為何?

「這些小意思,請拿著。」

「噢噢,這個,這麼漂亮的珠寶,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肥頭大耳的埃及士兵滿臉堆著惶恐的神色,而貪婪的笑容卻抑制不住地從眼裡流露出來。他一邊推辭著,一邊用眼睛不住地瞄著舍普特手上的各色珠寶。奶奶的,每一塊都夠他幾年的俸祿了。

「別這麼說,這次有勞了。」舍普特假意笑著,把手裡的珠寶往那胖得幾乎轉不過身來的士兵手裡推。兩個人做戲一般前後推搡了幾次,那士兵終於把珠寶收下了,裝進隨身的袋子里,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臉頰上的肥肉彷彿都要擠到鼻樑上去了。

「怎麼,舍普特姑娘,這可是王宮的秘獄,讓你進來這麼一趟,我可是擔著要被殺頭的危險,你們可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士兵看了看袋子里的珠寶,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

「怎麼會呢,我和我的姐妹,兩個女孩子,怎麼可能給您惹出什麼亂子。我們進去一下,您在外面幫我們守著,等我們順利出來後,還有些禮物要送給您呢。」一聽說還有禮物,士兵的眼睛都擠成了月牙形,他四處張望了一番,便打開了拴著厚重青銅大門的鏈子,用力一推,門就開了一個小縫。

「算你們運氣好,現在換班,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守著,下去,走七十七級台階,直走到裡面最深處的牢房就是了。你的姐妹居然要看那個要犯,這件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出了什麼事情,你們也千萬別把我供出去。」士兵不停地說著,誰都知道那個牢房裡關押的是赫梯的使者,她們在這麼敏感的時期來看這個政治要犯,出手又如此闊綽,恐怕也不是簡單的探監。當了獄卒這麼多年,他也清楚各中的利害和王宮的規矩,總之他就不聞不問,拿到金錢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來,靠著這個原則,他居然也撈了不少暗財。

舍普特強壓著心中的蔑視,點了點頭,便揮手叫遠方蒙面的女子過來。那女子身材嬌小,體態輕盈,但是卻被厚重的面紗遮得嚴嚴實實,甚至連半寸皮膚都見不到。她輕輕地走過來,經過那獄卒的時候,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雖然是半垂的眼瞼,怎麼他卻好像看到了一抹奇異的藍色。可是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快步走進了門去。

「別盯著我的姐妹看,她早就許了人家!」舍普特兇巴巴地沖著他喊道,然後又收斂了自己的情緒,盡量穩重地說,「那就請您在這裡守著吧,我們進去了。」

舍普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