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如歌

狄青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他不明白單單為何會變成這樣,他不明白飛雪為何會來,他不明白郭遵怎麼驀地出現,這些年去了哪裡……

狄青很疲憊,他雖沒有參與廝殺,那那英雄醉一直抑制著他的能力,這一路奔波一路心傷,他很累。

但他還是挺直了腰板,凝望著元昊的一雙眼眸。

很多時候,無論你明不明白,事情總要做個了斷。人的願望總是會改變,就算是元昊也不例外。元昊想除掉叛逆,元昊想收復郭遵和狄青,元昊想到一統天下,可最終元昊只想殺了狄青。

狄青願望也多,但他眼下,只想讓飛雪逃命。

他不管飛雪為何會來,但他知道若沒有飛雪,他早就不會站在這裡。在元昊的壓迫下,狄青反倒上前一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或許沒有拚命的氣力,但還有拚命的勇氣。

他從來都不怕死,當年就算才出了家鄉,他明知可能會死,還要出手一劍刺死增長天王。到如今,他如果必死的話,他也要拼。

元昊坐在那裡,望著狄青,眼中突然露出分感慨之意,他若不是元昊,他或許能和狄青成為朋友。

可他是元昊,此生註定和狄青要是敵人。死都是!

「我讓你三招,過來吧。」元昊臉色益發的青冷,口氣還能平靜。

狄青突然笑了,說道:「你是不是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話音未落,就見元昊霍然站起,冷望狄青。

狄青笑了下,突然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之上。

元昊、張妙歌均是一怔,不知道狄青這是什麼古怪的招式?飛雪那一刻,突然淚眼蒙蒙。想當初,就在那密室時,狄青也要咬傷手腕。那一次,狄青是為了她飛雪,這一次也是。

鮮血流出,狄青被痛楚刺激,驀地來了氣力。

他死都不怕,何懼流血?低吼聲中,狄青腳一用力,就已竄到了元昊身前。他揮拳!

這一拳,無章法、無招式,只有一腔怒火。

元昊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就架住了狄青的拳頭,反掌一切,正中狄青的脖頸。

狄青雖有怒火,但氣力大差。被元昊一掌切中脖頸動脈處,腦海一陣眩暈,但胸中狂怒不減,腳步踉蹌下伸手一拖,已扯住了元昊的衣襟。他借力之下,就勢一把抱住了元昊的背心,厲喝道:「飛雪,你快走!」

他用盡的全身的氣力去扳元昊,本以為無能為力。

他雖痛恨元昊,但知道元昊極強,強的讓人興起無能為力之感。無論是誰來暗殺元昊,均會鎩羽而歸。

他卻從未想到過,這一板,就扳倒了元昊!

元昊已是強弩之末。

元昊就算有無邊的大志,天子的威嚴,終究還是抵抗不住重傷和劇毒雙重侵蝕,他還能堅持,只因為他不想輸給狄青。他本以為可輕易的扼殺狄青,不想才一用勁,胸口有一陣大痛,有如被絞碎般。

他那一身氣力,驀地變得空空蕩蕩。

狄青揮拳,重重擊在元昊的後腦。

元昊一陣眩暈,甚至連血都吐不出來,他已無多少鮮血可流。一咬舌尖,精神一振,他驀地回肘,擊中了狄青的胸口。

二人都是罕見的高手,可命運捉弄,無法發力,只能如野獸般的糾纏廝殺。狄青胸口大痛,根本顧不上躲避,緊摟著元昊,一口向他脖子上咬去。

狄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高手,為了搏命,他什麼招式都有!

就在這時,一隻手輕巧的過來,抓住狄青的後腰。那隻手只是抖了下,已震開了狄青和元昊二人。

元昊突然喝道:「把狄青留給我!」

分開狄青和元昊的,正是張妙歌。張妙歌分開二人,突然手臂一揮,已將狄青送出。狄青猝不及防,只覺得一股大力帶動,竟穿出了石室,不等回頭,厚重的門戶已關。

狄青一怔,還待返回,就聽一個聲音漠漠道:「你還回去做什麼?真的要殺了元昊了?」狄青心中茫然,心中暗想,「我是不是真的要殺了元昊?我有沒有能力殺了他?」

元昊是他的死敵,連番數次進攻大宋。狄青的兄弟朋友,王珪、武英、李禹亨等人,都是因此死在元昊之手,若真的有人問狄青,有機會殺了元昊,他會不會猶豫?狄青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可到現在,他真的要殺了元昊嗎?他可有機會、有能力殺了元昊?拼得一死嗎?

扭頭望去,見到不遠處站著飛雪,又驚又喜,轉瞬明白張妙歌不是和他為敵,而是幫他。但張妙歌忤逆元昊的意思,豈不很是危險?

才想到這裡,聽飛雪道:「以張妙歌的本事,元昊肯定奈何不了她。除非張妙歌自己想死,不然她沒有危險。」

狄青聽了,怔在那裡,久久說不出話來。

元昊的五指,已探到了張妙歌的咽喉間。

他見張妙歌助狄青離去的那一刻,憤怒中夾雜傷心。他以冷血殺戮馭眾,將權勢絕對的掌控手中,不想到了最後,他什麼都沒有掌控住。

到如今,連他最信任的張妙歌,都要背叛他?

他心中殺念一起,再不顧狄青,就要殺了張妙歌,可五指到了張妙歌的喉間,觸碰那柔然冰冷的肌膚,見到張妙歌黯然的神色,他心頭震顫……

他終於停下手來,五指僵硬。

「為什麼?」元昊嗄聲道:「你竟然幫助狄青?」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居然背叛我?但背叛二字,有如利刃,傷得了自己,也傷得了旁人。

張妙歌問道:「你真的要殺狄青嗎?」

元昊怔住,心中在想,「我真的要殺狄青嗎?」他其實對狄青並沒有惡感,相反,一直以來,他覺得有狄青這個人,才能磨礪出他鋒利的銳氣。他不止一次的想將狄青、郭遵這種人收為己用,他一直驕傲的是,他和趙禎代表的宋廷不一樣。

宋廷只會用聽話之人,就算無用,但他只會用有用之人,就算那人並不聽話。

因為他就算抓住了狄青,也不想一殺了事,范仲淹、種世衡、狄青等人對他進取關中、一統天下阻礙很大,但他欣賞這些人。

他一直認為,只有這些人,才是推動天下前進之人。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毀滅,宋朝的腐朽,就需要他推倒重建,才會進步。

到如今,他真的要殺狄青嗎?

「單單想和狄青在一起,但我不同意。我一直以來,都以為可以救回單單,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因為自己的堅持,害了單單。」元昊的右手已無力地垂下,喃喃道:「我只想她……」

話未說完,張妙歌已截斷道:「但單單在你來之前,請我說服你,一定要放狄青離去。她說如果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飛。」

元昊臉上有如被打了一拳,神色極為難看,望著那盈盈秋波,突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的氣力,軟軟的坐了下來,坐在那他從來不坐的青磚地面上。

許久後,元昊才道:「單單說的對,我是愛她,但是從來不理解她!」突然有些心酸,突然有些意冷,元昊擺擺手道:「你走吧。」扭頭望向了床榻上的單單,單單嘴角還帶著笑,她是笑著離去的。

因為她還有希望。

元昊想到這裡,只感覺頭腦又昏,心中鮮血激蕩,有如擂鼓般。等到鼓皮破了、鼓聲停了,他就該和單單在一起了。

久久不聞張妙歌的動靜,卻感覺一柔軟的身子挨著他坐了下來。元昊扭過頭去,就見到那盈盈的淚眼。

元昊一陣恍惚,突然想到,原來我死時,還有人能在我的身邊。

他一生中,不知有過多少女人,但可曾有過一個女人如張妙歌般,在他這般時,會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只想到這裡,無論張妙歌做了什麼,他都已經諒解。

剎那間,往事重現。

別人都以為他殺母、殺妻、殺子、殺舅,生性殘忍惡毒,卻有哪個知道,就是那個生他的母親,想趁他父死後,趁他立足未穩,奪取他的權利。權欲之下,原來全無親情可言,因此趙禎會千方百計的從劉太后手中奪回王位,耶律宗真會用暗渡陳倉之計囚禁了蕭太后。

不同的是,趙禎和耶律宗真還不能撕下那層遮羞的廉恥,一方面不知道多麼渴望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方面卻又向世人宣布他們有多麼的無奈。

他們要告訴天下人,錯的不是他們。

那錯的,就都算到我身上好了。元昊想到這裡,嘴角露出了譏誚的笑。他根本不需博取別人的同情和憐憫,他只憑一己之力,就誅殺了叛逆,殺了親生母親。虎毒不食子,可他母親要吃他,他只會用更決裂的方式回擊過去。那個衛慕氏,雖是他的女人,也在幫助他的母親圖謀他的位置,要之何用?

接著就是興平公主。

他的確是為了聯姻娶了興平公主,可娶到興平公主的時候,他並不想對她太過冷漠。但很快,他發現興平公主嫁給他,不過是想找香巴拉的秘密。他那時笑了,他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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