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對攻

紅日東升,大河如帶。

塞下的秋晨,草木凝露,雖帶蕭瑟,也有著勃勃的生機。狄青前望大河斜去時,陽光正照在河上,河水粼粼生光,上面有如鋪了層淡金。

狄青帶兵趁夜色疾行,尋捷徑,奔風塵,如今已到了保安軍內。

前方就是洛水,保安軍有党項人鐵騎出沒,這麼說,從進入保安軍的那一刻,隨時都會有惡戰發生。

狄青望著洛水壯麗,見手下兵士已有疲憊之意,說道:「休息一個時辰。」心中卻在回憶著見飛雪的情形。

他那時候有著強烈不安,可飛雪說得沒錯,無論什麼,都阻擋不了他帶新寨軍去趕赴保安軍。

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有些人必須去做的。

新寨軍聽到狄青的吩咐,舒了口氣,負責供給的兵士立即沿著洛水旁埋鍋做飯,有人忍不住用清涼的河水洗下臉上的塵土,感受那愜意的涼。

狄青不停地在想,他究竟錯過了什麼呢?飛雪這女子很奇怪,她到底想讓他做什麼事情呢?他想不明白。

正沉思間,葛振遠從遠處策馬而回道:「啟稟指揮使,西北面暫無敵蹤。我派新寨最快的騎手——快馬甘風帶幾人在二十里外留意動靜。」

狄青點頭道:「好,你辛苦了,先休息會吧。」

狄青在行軍的過程中,已開始了解軍中的每一個人。

算上狄青,這次新寨共派出二百一十三人來支援保安軍的堡寨。

狄青將這些人編成五隊,分為騎兵隊、突擊隊,弓箭隊、偵察隊和供給隊。每隊最多五六十人,最少的供給隊不過十數人。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狄青第一次領軍,但看重每人的性命,極重先偵後進,避免眾人一頭撞入對手的埋伏,死無葬身之地。

因此狄青派葛振遠帶軍中數人,騎最快的馬兒負責前偵。他又將長槍手、刀斧手、撓鉤手均編入突擊隊,由廖峰、司馬不群指揮。副都頭魯大海眼睛雖不大,但射術極佳,掌管弓箭手的調度,鐵飛雄則帶人留意後方的動向。

西北缺馬,新寨因為寨小,更是馬匹寥寥。孫節費盡心力,為狄青搜集了五十多匹馬兒,狄青把馬兒悉數帶出,組成個小小的騎兵隊。

騎兵隊人不算多,但在這二百多人中,已是不容忽視的一支隊伍。

狄青親自掌控騎兵隊。

眾人見狄青統領井井有條,不急不躁,又多了幾分信心。他們全不知道,狄青也是初次領兵作戰,能會這些,很大原因在於平日有心,再從郭遵口中習得一部分。

狄青很鎮靜,裝作指揮若定的樣子。他知道他是新寨軍的定海神針,他絕對不能慌,更不能失去冷靜。

他有責任帶著這些人再平安地回返新寨。

葛振遠已翻身下馬,稍事休息。

捧了河水洗洗臉上的塵土,葛振遠突然道:「這裡再向西北五十里,就到德靖寨,指揮使……聽你的意思,上面讓我們隨機應變的支援德靖寨和園林堡,你奔洛水而行,可是先去德靖寨看看嗎?」

狄青望著遠方山青如洗,問道:「德靖寨的守將是誰?」

葛振遠立即道:「是劉懷忠。據我所知,他本是党項人。」

狄青雙眉一揚,只是哦了聲,心中想到,葛振遠為何特意提醒劉懷忠是党項人呢?難道是不信任劉懷忠?狄青知道,眼下大宋戍邊的將領,很多人其實是党項人。就算是金明寨統領十八路羌兵的鐵壁相公李士彬,本來也是党項人的。

党項人也有忠於大宋的,就像很多宋人也投靠了元昊一樣。

聽說元昊手下的中書令張元,本來就是宋人。

狄青回過神來,見葛振遠還在望著自己,說道:「眼下要……」話音未落,就見葛振遠眼中露出驚異之色。

狄青霍然扭頭,順著葛振遠的目光望過去,臉色微變,雙眸凝視。

上游澄凈開闊的水面上漂來一物。

不是物體,水上漂著的是一個抱著浮木的女子!

這裡怎麼會有女子投河?

河水流淌,帶著那女子又近了些。新寨軍也紛紛發現了異常,站起來望過去,微有喧嘩。

河面上那女子身著甲胄,腰身一束,長發散落,遮住了半邊的臉龐。

青的山、綠的水、金的河,黑的發一絲絲的凝在那蒼白的臉上,本是一副絕佳的畫,但眾人見了,只覺得驚心。

狄青已喝道:「救她上來!」

有兩士兵衝到河中淺水處,等浮木飄過時,伸出撓鉤,勾住了圓木。有旁的兵士幫手,將那圓木拖到岸邊。有個士兵抱著那女子上岸,將她平放在草地上,對狄青說道:「指揮使,她腦後有傷,但應該沒有喝到多少水,所以極可能被打昏時落水,又碰巧抓住了浮木。」

狄青聽那兵士分析的頗有道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兵士忙道:「屬下壽無疆。」

狄青有些好笑,「看來你也會點醫術了,不然怎麼能萬壽無疆呢?」

眾人笑,詭異的氣氛稍有淡化。壽無疆道:「屬下武技不行,但的確會點醫術,這次報名支援保安軍,做個火頭軍,倒不奢望殺幾個人,若能救幾人,就心滿意足了。」

狄青道:「你這小子就不懷好意……」

壽無疆一怔,問道:「指揮使為何這麼說呢?」

狄青板著臉道:「你想救人,不是就想我們負傷?這個……我可不想。」

壽無疆滿是惶恐,搓手道:「屬下絕非此意……」他急的額頭汗水冒出,狄青笑道:「我允許你將功贖罪,將這女子救醒吧。」

壽無疆這才醒悟狄青是開玩笑,暗想這指揮使看起來抑鬱,說話倒有趣,點頭道:「屬下儘力而為。」他伸手從懷中取出扁盒,打開後,現出裡面的銀針。狄青心道,這小子也會針灸,不知比起王神醫如何?正沉吟時,西北向馬蹄聲急驟,有一騎飛馳而來。

馬上竟有兩人。

狄青舉目望去,見到馬上一人是偵察隊的兵士,而那兵士身後還帶著個人,那人渾身上下血跡斑斑。

狄青快步迎過去,喝道:「何事?」

新寨兵下馬道:「指揮使,我們見有一德靖寨的兵士前來求援,故帶回請示指揮使。此人有德靖寨劉大人的求救手諭。」

狄青接過手諭,見上面只寫著「急援」兩字,上面蓋的的確是各寨專用的印記。

求援那人勉強抬起頭來,斷斷續續道:「你……是……新寨指揮使?」

狄青點頭問道:「德靖寨現在如何?」

那人道:「党項人五路出兵,一路攻打德靖寨,足有七八千人馬,另外兩路攻打栲栳城,其餘兩路去取園林堡。劉大人浴血奮戰,死守德靖寨,天明時党項人退軍,劉大人分出幾人快馬出來求援。我路上還殺了幾個党項兵,僥倖殺出來,不想碰到了你們。」他喘息稍均,急道:「這位指揮使,我請你快些出兵,去救劉大人。」他說到這裡,劇烈咳嗽兩聲,用手掩住了嘴,鮮血從指縫流淌而出,看起來受傷頗重。

狄青皺眉道:「對方有七八千人?」

那人道:「攻寨的時候,的確有七八千人,可現在很多人都撤走了,外圍只留些散騎擄掠。如今德靖寨損失慘重,急需支援。」

狄青目光從那人身上掠過,問道:「兄弟貴姓?」

那人喏喏道:「卑職雲山。指揮使,你快去吧,不然再有党項軍來,德靖寨肯定支持不住了。」

狄青點頭道:「好,準備出發。壽無疆,你先給這位雲兄弟看看病。」

壽無疆正在想辦法弄醒那從水中撈出的女子,聞言起身道:「好。指揮使,這女子醒來了。」

狄青扭頭望過去,見到那女子眼神有些迷惘,像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顧不得許多,翻身上馬道:「那你繼續照顧這女子,等她可以自己走了,過來追我們。雲山,你留下,你臉上也傷了嗎?」狄青看到雲山臉上也有血,伸手要幫他擦去。

雲山用袖子擦擦臉,急道:「指揮使,我傷的不重。我帶你們去德靖寨,要死……我也和劉大人死一起。」

眾人見雲山如此俠氣,都有敬佩之意,狄青上下打量他一眼,緩緩點頭道:「那好,你帶路,可騎得了馬嗎?」

雲山道:「可以。」他心中急切,一勒馬韁,已調轉馬頭,向西北行去,狄青回頭喝道:「出發!」

狄青和雲山對答的時候,眾人已收拾利索,聽狄青下令,振作精神,騎兵隊在前,突擊隊隨後,弓箭手緊隨。眾人不急不亂,已如長蛇,蜿蜒向西北奔去,片刻後,去得遠了。

那女子聽到馬蹄聲急驟,終於清醒過來,見壽無疆關切的望著自己,虛弱問道:「我……我這是在哪裡,你是誰?」

壽無疆見女子清醒,喜道:「你在保安軍,我是壽無疆!」

那女子勉強坐起來,見到壽無疆的裝束,眼前一亮,急問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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