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公道

狄青出了兩刀,一刀反斬了夜月山,第二刀橫砍了夜月火。

橫刀狂歌。

刀是尋常的刀,歌是狂放的歌,使刀的人舞動的是橫行的歌。熱血高歌中,單刀出鞘、刀若游龍,「嗆啷」聲響後,飲血歸鞘。

耳邊還余清音,空中還有分瀲灧。

狄青霍然扭頭,向葉喜孫望去,臉色微變,葉喜孫竟已不見。

葉喜孫居然趁狄青和夜月山、夜月火激戰的時候逃走了。

狄青眼角狂跳,無法抑制的跳動,他也沒有去控制,他知道,他根本沒有辦法制止眼角的跳。

每次發力,他激戰的越酣暢,眼角就會不由自主的跳,跳得厲害的時候,甚至都要把他臉上的肌肉都能帶動。

當年他在曹府的時候,就有過這種跡象,他沒有想到,楊羽裳昏迷後,他腦海中龍騰不在,可驚人的潛力卻不再失去,但也讓他每次用力的時候,都有如斯的癥狀。

這讓黑夜中的他,看起來有如煞神般。

狄青身形飛轉,已到了樹下。

火仍在燃,熊熊大火,照的樹下也明亮起來。夜月火的火彈,真的十分霸道,狄青想到這裡的時候,還有些驚悚。

可他戰起來的時候,直如拚命,根本顧不上害怕。

火光中,他見到大樹的西方有幾滴血,心中微動,已順著血跡追下去。

葉喜孫是誰?為何夜月山、夜月火這樣的人都要追殺他?夜月山他們向葉喜孫要什麼東西?敵人的敵人,雖說不見得是你的朋友,但狄青對葉喜孫並無惡意。葉喜孫為何要逃?他怕狄青搶他的東西?

狄青困惑重重,只想追上葉喜孫再說。

葉喜孫重傷後,肯定跑不出多遠。

奔行數里後,除了當初的樹西的幾點血跡外,再無其它痕迹。狄青心中微動,緩下了腳步。

風翻落葉,蒼穹森森,饒是狄青聽覺敏銳,可也發現不了附近有人蹤出沒。

陡然間跺腳,狄青罵道:「好你個老狐狸,竟騙了老子。」他身形展動,又順原路奔了回去。等到了葉喜孫當初依靠的樹下後,火勢已熄。狄青抬頭望了大樹一眼,見黑夜中,看不出究竟,吸了口氣,縱身躍上去。

樹上無人,只余血!

樹枝有被壓折的痕迹,也就是說,葉喜孫曾在這裡停留過。

狄青已想明白一切,喃喃道:「葉喜孫?這人究竟是誰,也是個人物了!」原來方才狄青和夜叉打鬥的時候,葉喜孫故意裝作向西逃命,撒了些血在地上,卻上了大樹。他騙狄青西追後,這才下樹從容離去。

以這人的心機,狄青要再追,只怕也追不上了。

葉喜孫重傷後,逃走還是如此從容不迫,心機也算深沉。

這招狄青也用過,當年他就用這招騙過夜月飛天,不想風水輪流轉,他竟也被葉喜孫騙了一回。

狄青眼角已不跳,反倒笑了起來,喃喃道:「無論如何,這人和元昊八部的人為敵,豈不是越強越好?」他想到這裡,一掃沮喪,躍下樹來,才待離去,突然扭頭回望了眼。

大樹有異,樹皮竟被剝了一塊。

這本是小事,狄青卻不肯放過,湊近了看去,才發現樹上用利器刻了幾個字。

大恩不言謝,日後容報!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竟有說不出的孤高狂傲之氣。

這人逃命的途中,還有空在樹上刻幾個字給狄青。他難道早就算定,狄青肯定能迴轉看到留言?

英雄惜英雄,英雄重英雄,豈不也只有英雄才了解英雄?

狄青沒有惱怒,抬頭望天,喃喃道:「這人真的有趣,可惜不能聊兩句。」

天色黝黑,離亮天還早。

狄青打個哈欠,向新寨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將外套反穿,掩去了身上血跡。

仍是深夜,新寨早就關了寨門。狄青並不發愁,因新寨依山而建,他繞著山嶺走動,終於尋到處無人把守的地方輕易進入。

一想到自己鎮守的新寨如此漏洞百出,自己這個指揮使還要偷偷摸摸的進來,狄青不由苦笑。

等入了新寨中,寒氣中,依稀有金柝聲陣陣。狄青緊緊衣襟,看各處均靜,舒了口氣,尋了個僻靜的巷子坐下來,他不想打擾旁人,只想等到天明。

天星閃爍,眨眨的有如情人溫柔的眼。

銀河橫斷,明亮的好似敵人冷酷的刀。

狄青望著天河如練,月華千里,眼已朦朧。他就那麼獃獃地望著月色,不知什麼時候,這才抱刀而睡。

刀仍橫行,人已憔悴。

風吹過,紛紛墜葉,輕輕的落在那抱刀而睡人兒的身上,滿是寂寂。

不知許久,狄青突然聽到身側「咯」的一聲響。

狄青微驚,倏然而醒。

天已明,狄青才起,就見到一道白練向他兜頭划到。

狄青再驚,無路可退,才待上牆,陡然間鬆了口氣,不再閃動。

「嘩」的一聲響,他已被澆的渾身通透。原來對面柴門打開,突然潑出了一盆水,那水還有餘溫,隱帶香氣。

水幕落盡,現出一雙略帶詫異的眼眸。那眼眸黑白分明,有如潑墨的山水。

狄青見到那眼眸,心中痛楚,差點叫了出來。紅塵煙雨,似水無痕,太多往事他已忘記,但怎能忘卻那澄凈若水的眼眸?

當年大相國寺前,只此一望,相思一世。

他幾乎以為對面站著楊羽裳……

話到嘴邊,狄青無言。對面站著一女子,著粗布衣衫,身軀嬌弱,膚色微黃,除了那雙眼眸外,容顏並不出眾。

那女子拿著一木盆,就那麼望著狄青,不言不語。

她就那麼的盯著狄青,一雙眼眸,突然變得有些驚奇。但驚奇掠過,隨即變得清明無念。

被那一雙眼眸盯著,狄青也有些詫異和不自在。原來他不經意的坐在一家門口。剛才清晨人家起來,倒出盆洗臉水出來。女子沒有道歉,狄青反倒拱拱手道:「抱歉,不該坐在你家門前的。」

他轉身要走,不經意的看到少女腰間系了條藍色的絲帶。

絲帶藍如海,潔凈如天。

這女子為何腰間系條這種絲帶,疑惑只是一閃念,狄青已不再去想,暗自琢磨,先去找廖峰,然後找這裡的副指揮使,看看情況。如果阿里會來,怎麼治罪錢悟本也是個問題。

這是新寨,他的寨子,他必須做主。

他才待舉步,那女子已道:「喂!」

狄青止步,扭頭道:「姑娘……什麼事?」

那女子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狄青有些錯愕,心道這女子也真的出人意表,見個男子就問名字嗎?可他已對瑣事懶得追究,只是道:「在下狄青。」

「狄青?」那女子皺眉道:「沒有聽說過。」

狄青心道,「我何必讓你聽過呢?」可總覺得這姑娘好像有些古怪,具體哪裡不對,他一時間也說不明白。

「你等等我,我給你找件衣服。」女子突然道,她快步迴轉,等出來後,手上已托著件粗布衣裳。

可狄青已不見。

那女子並沒有追出去,只是看著空蕩蕩的巷口,喃喃道:「狄青,你叫狄青?好,很好。」她說的口氣很是奇怪,不似少女懷春,更像刻骨銘心。

狄青出了巷口,渾身濕漉漉的全不在意。他刀譜早就記熟,也就不隨身攜帶,封存在個秘密的地方。剩下的物件除了五龍外,也就是銀子,還有方藍色的絲帕。

狄青一想到藍色絲帕,就忍不住想到了方才那少女的絲巾。搖搖頭,狄青將這種聯繫割斷,已到了街頭。

長街漸漸喧囂起來,新寨雖是小寨,可因在延州和金明寨之東,反倒少受烽火波及,倒很有些繁榮。

狄青濕漉漉的走在街頭,無視眾人驚奇的目光,坦然自若的走到一家饅頭鋪前,買了兩個饅頭。

銀子也是濕漉漉的,可銀子的好處是,就算掉在糞坑中也沒人嫌棄。不像某些人,掉在糞坑中只會著蒼蠅。

狄青想到這點時候,已開始啃起熱氣騰騰的饅頭。目光閃動,突然見到三人並肩走過來,狄青心中一動,閃身避到路旁。

那三人居然是廖峰、司馬和另外一個姓葛的都頭。

狄青留意那三人的神色,感覺那三人隱約有些憤慨,沒有殺人後的心虛,倒有些奇怪。暗想昨天這三人商量,到底要殺誰?好像昨晚風平浪靜,不像有什麼大事發生的樣子。

廖峰三人也買了幾個饅頭,路上一邊走,一邊低聲地說著什麼。

鬧市人雜,狄青凝神聽去,也聽不清什麼,只聽到,「不能等了……指揮使……這下麻煩了。」

狄青皺了下眉頭,暗想這三個人總不是在商量殺我這個指揮使吧?

心中微動,狄青已悄悄跟過去。

幾人三前一後,向西方走去。廖峰三人突然進入個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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