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暗流

郭遵並不知道太后找他何事,可腦海中不由想起方才長街上過去的番僧,暗想道:藏邊極為神秘,那裡的藏密高手,自己也聽說過幾個。聽說吐蕃王唃廝啰能夠逃脫吐蕃僧李立遵的掌控,就是仗著三個藏密高手。眼下唃廝啰異軍突起,勢力不容小窺,主要是有善無畏、金剛智和不空這三位藏密高手相助。方才從長街上過去的,好像就是唃廝啰的手下不空。但唃廝啰勢力方興,為何要派人前來汴京?看不空的聲勢,竟似和朝廷打過招呼,不然禁軍早就過問了。太后宣自己入宮,難道說是與這個不空有關嗎?

正尋思間,羅崇勛已走過來,尖聲道:「郭遵,你來了。」

郭遵含笑道:「不知供奉大人有何吩咐呢?」

羅崇勛上下打量著郭遵道:「都說你現在可稱得上是汴京禁軍第一高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郭遵不卑不亢道:「第一高手之稱,如何敢當?供奉大人說笑了。」

「可二十多年前,你還是個尋常的宮中侍衛。」羅崇勛唏噓道,「一晃過了這麼多年,先帝的御前侍衛剩下不多了。你這等功夫,還不過是個殿前指揮使,真的屈才了。若是……」故作沉吟,斜睨著郭遵,羅崇勛微笑不語,靜等郭遵詢問。

郭遵果然問,「若是什麼?」

羅崇勛淡淡道:「若是你能為太后多做些事情,就算統領兩廂,在三衙做個官兒,也是輕而易舉呀。」

郭遵笑道:「下官這點能耐,若入了三衙,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岔開話頭道:「不知太后召下官前來,有何吩咐呢?」心中暗想,羅崇勛示好,是太后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若是他的意思,要提防他暗地下刀子。若是太后的意思,太后一直在拉攏人手,難道說,真的不想讓位給天子了?

羅崇勛搖搖頭,眼中閃過恚怒,暗想道:這個郭遵,不識抬舉。宮中有一太監匆忙趕到,「供奉,太后催問,郭遵何時能到?」

羅崇勛尖聲道:「急什麼,這不來了嗎?」扭著屁股前頭先行,等入了長春宮,羅崇勛到了堂前,隔著珠簾跪下,恭聲道:「啟稟太后,我把郭遵找來了。」

郭遵單膝跪地道:「臣殿前指揮使郭遵,叩見太后。」

「起來吧。」簾後聲音微有嘶啞,但威嚴依舊。

郭遵緩緩起來,也不再問,反正既然來了,太后總要說出用意。劉太后簾後沉默片刻,輕聲道:「郭遵,自從先帝駕崩後,我就很少見你了。這幾年來,你東奔西走,為國儘力,也很辛苦。」

郭遵回道:「此乃臣本分之事。太后操勞政事,才是真正的辛苦。」

劉太后突然嘆了口氣,「我是真的累了,可天子還不懂事呀。」

郭遵琢磨不透劉太后的心思,謹慎道:「但天子畢竟已可處理政事,太后若想讓聖上磨練,現在也是時候了。」

劉太后又沉默下來,許久方道:「唃廝啰派個手下來汴京,那人叫做不空。」郭遵暗道:街上遇到的那番僧果然是不空!太后終究不肯談論還政於天子一事。

劉太后又道:「眼下西平王趙德明垂暮,但趙元昊野心勃勃,最近做了不少大事,已成了朝廷的隱患。但前段日子,趙元昊對吐蕃開戰,和唃廝啰僵持不下……」

郭遵知曉西平王趙德明,更聽說過他的兒子趙元昊!當郭遵聽到趙元昊三字時,心中微凜,說道:「曹瑋將軍在時,就說元昊野心極大。元昊和唃廝啰相鬥,卻是大宋的幸事。」心中卻想,這和不空來汴京有什麼關係?

如今天下數分,除大遼北疆控燕雲十六州和大宋分庭抗禮外,西北邊陲也是戰事頻繁,隱患由來已久。當年宋太祖立國後,為求一統江山,免樹立太多強敵,抱著「先南後北」的戰略,承認党項族首領拓跋思恭後裔李彝興為西平王、定南軍節度使的割據地位,以換取他的臣服。拓跋思恭當年在唐朝平叛有功,後人被賜姓李,歸附大宋後,又被賜姓趙。

宋初二十年,大宋為了統一大業,扶植夏州党項牽制北漢,結果北漢被滅後,夏州党項族卻羽翼豐滿,成為宋朝的心腹大患。党項先後立李光睿、李繼筠等人為主,到李繼捧的時候,因為此人缺乏能力,眼看党項就要被宋朝所收服。沒想到李繼捧的族弟李繼遷橫空殺出,硬是在漠北建立起根基,再和大宋對抗。後來又經李繼遷之子李德明的苦心孤詣,擴充了党項的勢力,等李德明之子元昊即位後,更顯出勃勃野心。

這些年來,德明雖是老矣,但元昊卻開始四面征伐,時不時的還在宋境的西北挑起爭端,已成大宋隱患。但劉太后顯然還不重視對這父子,口氣中滿是輕蔑,稱呼這父子趙姓。那意思就是,德明父子不過是大宋的賜姓家奴罷了。

劉太后沉默片刻,又道:「唃廝啰雖與元昊暫能抗衡,但覺得元昊銳氣正酣,是以想投靠我朝,希望我大宋出兵夾擊元昊,說若能擊敗元昊,只請朝廷封賜瓜州、沙州兩地,不知道你有何看法?」劉太后雖詢問,心中卻有個疑惑,瓜、沙兩州土地貧瘠,荒蕪人煙,唃廝啰為何只要這兩地呢?

郭遵謹慎道:「臣不過是個殿前指揮使,不敢妄議政事。這些自有兩府定奪。」

劉太后簾後道:「宰相、參政還有樞密使都說朝廷不適宜出兵夾擊元昊,讓他們自相殘殺好了,我朝正可漁人得利。」

郭遵心道,那你問我幹什麼?可知道太后找他前來,肯定另有緣由,附和道:「兩府說的大有道理。」

劉太后良久才道:「可若不出兵,又想讓唃廝啰賣力,只憑賞賜封侯只怕還不夠。」

郭遵皺眉道:「難道說……他們還有別的要求嗎?」

劉太后緩緩道:「你一猜就中。他們還想要——五龍!」

郭遵身軀一震,臉色微變,「他們要五龍何用?」他那一刻,眼中神色極為怪異,似追憶,又像是驚凜,還帶著無邊的困惑。

劉太后喃喃道:「我也很想知道他們要五龍做什麼用,先帝的御前侍衛還知道五龍的人,也就只剩你一個了。因此,不空來了,你可在旁聽聽。或許可以打探出些端倪。」略作沉吟,劉太后已道:「召不空入宮。」

不空這次倒是走進來的,抬轎的那些喇嘛,當然都被擋在宮外。郭遵立在珠簾一旁,見不空緩步走來,不知為何,心口已怦怦大跳。不空頭大身瘦,如同被拔出泥土的蘿蔔。那蘿蔔當然立不住,不空看起來也是飄飄忽忽。郭遵很奇怪,總感覺這人有如浮在半空。

不空雙手結成個奇怪的印記,嘴唇微動,卻沒有聲音發出。等到近珠簾前時,這才躬身施禮道:「佛子使者不空拜見太后。」唃廝啰是吐蕃語譯音,中原就叫做佛子,寓意佛體轉世。

郭遵若有意似無意地隔在不空和太后之間,知道這次雖是要探聽五龍的秘密,但也要保護太后。這個不空,很不簡單,而且還是個高手,他不能不防。

郭遵見多識廣,知道密宗有三密,分為身、口、意三密。自唐初蓮花生大士從北印度入藏,傳授密宗之法,藏邊密宗高手就極為神秘。

三密要詳細來說,只怕說上幾個月也無法說清。但簡單來說,手印是身密的一種修持方法,真言可算是口密,而意密卻是一種意志力。藏密高手一直都信以手結印,口吐真言,修鍊意志力就可以通神,得到神之力。

但很多人對此將信將疑,甚至認為是無稽之談,郭遵若不是年輕時碰到件極神秘的事情,也不會信密宗三密。但這時的他,寧可信其有。

眼下這個不空是否有神幫助郭遵不敢斷定,但郭遵見其雙眸神光十足,竟似有魔力,再加上不空肌肉如鐵,郭遵真不敢有半分小瞧之心。

劉太后顯然也在觀察不空,良久才道:「不用多禮。」

不空不但身形如鐵,聲音也如鐵鈸相擊般尖銳刺耳,「佛子真心想和大宋世結友好,懇請宋廷出兵共擊元昊。太后說過幾日就給答覆,今日召我入宮,可是有了音訊?」他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了眼郭遵,眼中閃過絲詭異的光芒。

劉太后緩緩道:「佛子真心和大宋修好,乃天下幸事。吾已向兩府說過,決定授佛子為寧遠大將軍、愛州團練使、邈川大首領等職。過些日子,大宋還準備和你們開展茶馬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空徑直問,「那出兵一事呢?」

劉太后輕淡道:「佛子想和大宋修好,趙德明也這麼想的。吾不能厚此薄彼,是以準備過些日子,修書一封,勸他罷兵好了。再說,就算趙元昊不休兵,以佛子之能,要敗他也非難事。」她輕易地將要求化解,就算郭遵都有些佩服。

不空眼中光芒一現,轉瞬收斂。雙手結印道:「那五龍一事呢?」

簾後劉太后的聲音有些暗啞道:「吾倒想問一句,你們又如何知道五龍在吾手上?」

不空微微一笑,「佛子智可通神,早已知此物落在太后之手。其實那五龍本是佛子所有,真宗皇帝不過是暫借,如今用了多年,也早該還了吧?」

那五龍極為神秘,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