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太后

劉從德怎麼聽怎麼刺耳,但一時間搞不懂龐籍的想法,只能沉默。東來順三人見劉從德沉默,只以為他默許,連連點頭道:「龐大人雖未在那裡,分析的卻是身臨其境,小人佩服。」

龐籍又道:「馬公子和你們五個結交成朋友後,見狄青三人下樓,義薄雲天的馬公子又想和狄青交朋友,所以上前搭訕,卻不想被喪心病狂的狄青痛打一頓,後來發生的事情,你們都說得很清楚,自然不用我來贅述了。」

眾人都覺得經過龐籍這一分析,馬公子實在行為怪異,有的衙役憋著笑,朱大常等人只能硬著頭皮道:「的確如此。」

龐籍向劉從德道:「劉大人,下官這次的推斷,不知道你可有質疑嗎?」

劉從德大為頭痛,可覺得龐籍這次的確為他們著想,只能道:「這次你說得不錯,我沒有問題。」

龐籍愁容更重,為難道:「劉大人沒有問題了,我倒有問題了。」劉從德心頭一跳,只見龐籍從桌案上拿起幾本賬簿,不由疑惑不解。龐籍淡淡道:「這是下官這幾日從太白居、喜來樂、會仙樓等地取來的記錄。」

程琳皺眉問,「龐推官此舉何意?」

龐籍道:「馬公子果然好客,在這幾家酒樓都留下了足跡,當然都是旁人請客了。」雙眸從朱大常等人臉上掃過,見這些人已面色如土,龐籍再緩緩道:「而請客的人,就是眼下的朱大常、羊得意、東來順等人。根據記錄,馬公子和朱大常這些人原本私交甚密,若是有人不信,酒樓老闆已在堂後待召,不妨提來一問。」

朱大常已大汗淋漓,強笑道:「我等……信。」

龐籍臉色一沉,「現在才信,只怕晚了吧?」將賬簿奉到程琳的案前,龐籍轉身面對朱大常等人,愁眉不展道:「方才我一問再問,你等均說從未認識、結交過馬公子,但事實說明,你等與馬中立早是朋友。你等刻意隱瞞此事,所為何來?」

朱大常等人惶恐難安,龐籍已向程琳建議道:「府尹大人,經下官詢問,朱大常等人所言第一句就錯,實在難以讓人相信他們之後的言論。還請府尹大人嚴查這五人的意圖,若真的有誣告之行,還請大人嚴懲,以儆效尤!」此刻的龐籍,雖還是愁容滿面,但臉上一團正氣,寒意凜然!

劉從德雖不把開封府尹放在眼裡,但那不過是倚仗著太后的權勢,若論精明能幹,那是遠遠不及龐籍。劉從德已有人證,龐籍早就知曉。龐籍若從百姓中找來五人對簿公堂,不算容易,就算找來後,難辨真偽,眾人恐陷入曠日持久的辯論之中,只怕最後還會鬧個一發不可收拾。

龐籍想要速戰速決,因此先欲擒故縱,然後釜底抽薪,直接將劉從德的五個證人打入萬劫不復之地。他如此直接的手段,就是想要警告劉從德,開封府還不是你皇親外戚可一手遮天的地方!

程琳望著眼前的賬簿,翻也不翻,沉聲問道:「朱大常,龐推官所言可是屬實?」

朱大常雙腿打顫,又向劉從德望去,龐籍嘆道:「朱大常,你莫要總是望向劉大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受他指使,豈不讓劉大人清譽受辱?」

饒是劉從德有些急智,這時候也亂了分寸,喝道:「龐籍,我和他們全無關係,你莫要血口噴人!」

龐籍立即道:「既然劉大人都說了,和你等並無關係,你等到底受何人指使,還不從實招來!」

朱大常等人徹底崩潰,他們受劉從德的吩咐,過來誣告狄青,可如果劉從德棄他們而去,那他們還可依靠誰?

龐籍趁熱打鐵道:「難道你們是因為狄青被張妙歌所留,這才心中忿然,趁機陷害狄青?你們若是主動招認,府尹大人念你們初犯,說不定會從輕發落。」

羊得意哭喪著臉,「府尹大人,我們錯了……」他話音未落,衙外有衙吏唱喏道:「羅大人、馬大人到。」

劉從德霍然站起,喜道:「快請。」他亂了分寸,一時間以為這裡是他的府邸。程琳暗自不滿,可仍保持克制,道:「請進府衙。」

程琳本想起身迎接,不過見龐籍望著自己,眼中含義萬千,臉色微紅,又坐了下來。

衙外走進兩人,一人風流倜儻,但臉有怒容;另外一人面白無須,神色倨傲。

程琳知道,那風流倜儻之人正是馬中立的父親馬季良,也就是太后的侄女婿,眼下為龍圖閣待制。而那個神色倨傲之人,卻是當朝的第一大太監,供奉羅崇勛。

程琳知道馬季良和羅崇勛都是太后身邊的紅人,本想表示親熱,但畢竟就算當朝第一大太監,權位也不如開封府尹,他若是太過奉承,反倒會讓手下看不起,是以只在座位上拱手道:「兩位大人前來,不知何事?」

羅崇勛尖聲道:「咱家聽說這裡審案,就過來聽聽了,以免有人貪贓枉法,錯判了案子。程大人,這案子到底如何了?」

程琳強笑道:「正在審理中,羅供奉若是有興趣,可在一旁聽聽。來人!設座。」

早有衙吏取了兩張椅子,羅崇勛大咧咧坐下。劉從德一旁低聲對馬季良說明了一切,馬季良見了狄青,就已恨不得掐死他,聞言更是惱怒,「程大人,我倒覺得,這案子審理得很有問題。怎麼說都是吾兒受了重傷,有人不分黑白,竟然將精力都放在了無關之人的身上,實在讓本官失望。」

程琳辯解道:「馬大人此言差矣,既有證人,就要審理分辨清楚,方不負聖上的器重和太后的期冀。再說天地明鏡,法理昭昭,一切當按律行事。朱大常等人指證狄青,本官依律詢問,龐推官輔佐推斷,怎麼能說將精力放在無關人等的身上呢?」

羅崇勛駁斥道:「府尹大人,我倒覺得待制說得不錯,眼下的事實是,狄青傷了人,而且馬中立可能終生癱瘓,這等兇徒若不嚴懲,才是辜負太后的一番器重!你還是趕快給狄青定罪吧。」

羅、馬二人一來,就展開了唇槍舌劍,目的當然是向程琳施壓。不想程琳卻沉默下來,龐籍在一旁回道:「開封府的事情,自然有開封府的人來處理,羅大人這麼吩咐,於律不和。」

羅崇勛身為內宮侍臣第一人,得太后器重,這些年來,就算兩府重臣對他,也都客客氣氣,自然養成了驕橫的毛病。見一個開封府的推官竟然反駁他,不由大怒道:「龐籍,你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龐籍平靜道:「下官不過是公事公辦,依法斷案,問心無愧,有何敢不敢之說?本朝祖宗家法有雲,『外戚不得干政,宦官不能掌權』,眼下正在審生死大案,兩位大人按例應該迴避,不得干擾開封府辦案。程大人照顧你等的心情,這才設座請兩位大人旁聽,但旁聽可以,若想左右開封府斷案,豈不壞了祖宗家法?羅大人若是不滿,可與下官前往宮中向聖上和太后詢問,然後再定下官的對錯。」

羅崇勛白凈的一張臉已漲得和茄子皮彷彿,只是恨聲道:「好,好,很好!」

龐籍臉上又泛愁容,說道:「既然羅大人也無異議,下官覺得,程大人應該繼續審案了。」

程琳心中微有羞愧,對龐籍不畏權貴的氣節倒有幾分敬佩,一拍驚堂木說道:「朱大常、羊得意、文成、東來順、古慎行,你五人冤枉狄青,所為何來?還不快從實招來!」

朱大常等人見羅崇勛來了竟也保不住他們,都汗如雨下,朱大常哭喪著臉道:「程府尹,我等是不滿狄青搶了我們的風頭,這才對他誣陷。可當時的情形到底如何,我等也不得而知。」

程琳冷哼一聲,「朱、羊等五人誣陷他人,混淆斷案,每人重責八十大板,另案發落。」

朱大常等人見劉從德面沉似水,連冤枉都不敢說,暗想挨八十大板,免除禍事也算是幸事了,垂頭喪氣的被押到堂下當堂受責,衙外觀看的百姓無不大呼痛快。

羅崇勛聽那板子噼里啪啦作響,有如被抽在臉上一樣,暗想,龐籍、程琳你們莫要得意,以後千萬不要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上,不然我定要讓你們生不如死。曹利用一個樞密使,比你們權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還不是被咱家弄死了。一想到這裡,羅崇勛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

等朱大常等人被押下,馬季良不滿道:「府尹大人,如今雖說朱大常等人有錯,但並不能免除狄青的過錯。本官還希望府尹大人把精力放在狄青的身上,當然了,這只是希望,具體如何來做,本官不敢吩咐。」他見龐籍一張欠打的臉,心中暗恨,可措辭也慎重了許多。

程琳道:「若真依狄青、張妙歌所言,狄青出手傷人也是逼不得已……」

劉從德忿忿道:「一句逼不得已就能隨便傷人了?狄青不過是賊軍,張妙歌是個歌姬,這二人說話如何能算?」

龐籍駁道:「寺事大人說話請檢點些,想天下禁軍八十萬,你一句賊軍,就寒了天下禁軍將士的心。張妙歌雖是歌姬,但本朝有哪項律例規定,歌姬不能作證呢?」

劉從德幾乎要被龐籍氣瘋了,馬季良咬牙道:「龐籍,據本官所知,張妙歌並不知道當初竹歌樓外的情形,狄青畢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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