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瞞天

秋長風立在金帳內感覺很是孤單,看起來朱高煦離他都很有些遙遠。他突然有種想笑的表情,他也的確想要笑——笑容中滿是無奈。

他瞥了眼一直沉默的朱高煦,突然道:「漢王,我記得我曾經對你說我是個錦衣衛的。」

朱高煦目光複雜地回道:「我也曾經是漢王。」

人都會變的,自古哪來的不朽?

秋長風緩緩道:「不錯,人都會變的。可我從未想到過有一天我竟會去騙姚廣孝,做一些以前從來不敢想的事情。但是我必須要去做,是不是?」

朱高煦無語,脫歡也保持沉默,他們都曾設想過秋長風的反應,但沒想到他除了唏噓外,還是很平靜。

「我若不做這件事,我當然要死,也不會見到葉雨荷……」秋長風滿是疲憊,「可我真的很累,有時候我都在想,一個人死了或許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有時候死並不痛苦,活著才是。」

脫歡瞳孔收縮,緩緩道:「你只要成行,肯定會更舒服,你一生都會和葉雨荷廝守的。」

他本來極有信心——信秋長風必定會答應他的要求,但見到秋長風如此,反倒不敢肯定。

你實在不能要求一個快死的人太多,尤其是這個人看起來根本不怕死。

秋長風的身子雖很軟弱,但他的意志卻好像仍如鋼鐵長城。他唯一的弱點就是葉雨荷,可脫歡還是不敢肯定,他雖聽說秋長風為葉雨荷背叛了朝廷,但他一直不信什麼愛情的。

朱高煦在一旁道:「你若事成,你就是姚廣孝。」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事成後,朱高煦取得江山,他可與秋長風共分享。

脫歡威脅,朱高煦卻是利誘,但他們兩個顯然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讓秋長風去騙姚廣孝!

「可姚廣孝看起來也不快樂。」秋長風哂然笑笑,「我來這裡本是無路可走,只希望能改了必死之命後和葉雨荷離開一切煩憂,再不管天下之事,我不想做什麼姚廣孝。」

巨燭明耀下,他那一刻的表情不再平靜,而是帶了幾分憧憬。

無論誰看到他的那種表情都不會懷疑他說的每個字。脫歡心中一動,緩緩道:「本太師倒有點羨慕閣下的幽情,也想玉成閣下的美事。閣下但請放心,只要金龍訣改命成功,我必定讓你帶葉雨荷安全離開。本太師言出必行,若閣下不信,本太師甚至可以再對迭噶立誓。」

秋長風看了脫歡半晌,說道:「我信太師,可是這件事極為難辦。若在這之前未經三戒插手的話,事情恐怕好做得多……」

脫歡困惑道:「為什麼這麼說?」

秋長風嘆道:「姚廣孝對朱棣忠心耿耿……」旋即自嘲起來,「或許我和漢王會變,但姚廣孝卻絕不會變,這人智慧之高遠勝旁人,只怕早從三戒口中得知太師的用意。」

脫歡冷笑一聲道:「他知道能如何?」

秋長風道:「他倒不能對太師如何,但他絕不會背叛朱棣,他知道了太師的用意後又怎能再說出金龍訣的啟動之法?因此這件事異常棘手。」

脫歡反倒笑了,「本太師倒不用想這件事是否棘手。」

秋長風苦澀道:「是了,太師只要想怎麼讓我去做就是了。」見脫歡神色森冷,「太師,但我在想辦法套取姚廣孝的秘密前,想單獨和漢王說幾句話。」他著重強調了「單獨」兩個字,脫歡聽他竟有應允之意,心中微喜,雖好奇秋長風要和朱高煦說什麼,還是大方地擺手道:「你們兩個到帳角去說好了。」

秋長風環望金帳,尋了個離眾人較遠的地方,回頭望去,朱高煦已悄無聲息地立在他身後。

見秋長風望來,朱高煦的表情有了那麼幾分複雜,隨即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秋長風反問道:「難道不是漢王應該和我說什麼嗎?」

朱高煦的表情掠過幾分陰冷,隨即道:「你知道我要對你說什麼?」他問得極為奇怪,言語中還藏著幾分別的意味。

秋長風堅決搖頭道:「我不知道!」

朱高煦面對秋長風的執著臉色古怪,許久才道:「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話到嘴邊終轉淡漠,「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夕照,肯定在姚廣孝手上!」

這消息若當脫歡面說出來,只怕脫歡會跳起來。

秋長風卻連眼角都不挑一下,只是輕輕地舒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朱高煦皺眉反問:「你都明白了什麼?」

秋長風帶著幾分自嘲道:「我一直不明白,漢王為何突然對我這落魄之人推心置腹,甚至不惜得罪太師也要保我。現在想想,漢王原來早知道姚廣孝沒死,也推斷夕照必在姚廣孝手上,讓如瑤明月費盡波折帶我前來,就是要刺探姚廣孝的秘密了。」

燭光明亮,照在朱高煦的臉上,卻閃出幾分暗影。他雖被揭穿秘密,但並沒有半分失措,只是移開目光,望向金帳內懸掛的巨燭。

巨燭落淚,無人知會。

秋長風又道:「漢王當然是從如瑤明月的口中得知了姚廣孝未死一事,但我有點奇怪的是,漢王怎麼肯定夕照會在姚廣孝手上?」

朱高煦的神色在燭火下顯得有些恍惚,回道:「你以前推測的並沒有錯,我的確派高手殺了陳自狂,但並沒有找到夕照。後來我多方打聽,發現陳自狂之子陳格物沿江而下,曾經到過金陵般若寺,而姚廣孝當時亦在寺內。」

秋長風立即明了,「因此漢王懷疑陳格物早將夕照給了姚廣孝?」

朱高煦冷冷道:「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別的可能。」說到這裡,他臉頰肌肉猙獰地抽搐了幾下。

秋長風的眼眸中滿是悲哀。「漢王只因為這個猜測就千里迢迢地來到了草原?若猜的不對呢?」

朱高煦扭過頭來,目光突變得有如刀鋒般犀利,並未回答秋長風的問題,反道:「秋長風,你頭腦到現在清醒依舊,我是極為佩服。但你方才說錯了一件事……」

秋長風微挑眉角,問道:「哪件?」

朱高煦澀然道:「你開始說得不錯,我讓如瑤明月尋你,的確想要你幫我從姚廣孝口中問出夕照的下落。但在脫歡面前我一力保你,卻是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把你看作是知己了。」

那一刻,他神色蕭索,眼色落寞。看著秋長風,帶了幾分肅然,他不解釋、不立誓,但無論誰聽到,都信他這時候說的是真話!

秋長風微震,凝望朱高煦良久,終究低聲道:「那我誤會了漢王,實在……過意不去。」

朱高煦冷哼一聲道:「你誤會我沒什麼,天下人都誤會痛罵我也無妨,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從不後悔。你既然曾經說過本王『不稱帝,毋寧死』,就應該知道,眼下不止你在賭命,本王亦是一樣。」

他說到這兒後抿了雙唇,再無一言,只因他認為,該說的都已說完,不必再加解釋。

如果他若猜錯了,也就是夕照不在姚廣孝手上的話,秋長風固然要死,他朱高煦也不見得再活下去。

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秋長風望著那孤傲依舊、冷酷如初的朱高煦,燭光下,目光也變得有些閃爍,片刻後才道:「如瑤明月知道這一切嗎?」

朱高煦搖搖頭,神色卻有幾分感慨。

人心難測,沒有誰能真正了解另外一個人的心,他朱高煦也不例外。

秋長風心思轉動,不知朱高煦搖頭的意思,是說如瑤明月不知道呢,還是說朱高煦也不知道如瑤明月知不知道?

他沒有再問,因為他知道這時候問出的答案不見得是對的,眼下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判斷。終於再次開口道:「漢王,我知道怎麼做了。」不等朱高煦再說什麼,秋長風轉身走到脫歡近前,「太師,我去見姚廣孝,可設法探出金龍訣啟動的秘密。但此事極為棘手,你們必須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脫歡微笑道:「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了。」

秋長風道:「我要有人幫手……」

脫歡四下望了眼,緩緩道:「本太師的手下人手頗多,就算你想用龍虎雙騎做幫手亦不成問題。」

秋長風出乎意料道:「我想用如瑤明月作為幫手。」

脫歡微怔,沉吟許久才道:「她能幫你什麼?」

秋長風道:「太師只要回答可不可以就行了。」

脫歡狐疑不定,卻終於只是一笑道:「好,找如瑤明月來。」

如瑤明月走進金帳時仍舊娉娉婷婷如同出水芙蓉,聽聞秋長風的要求後,她也有些詫異,不解秋長風要她做什麼。

秋長風也不解釋,又道:「太師,我來此本沒料到要做這麼多的事情,此刻若不討價還價似乎有點太笨了。」

脫歡的手下俱是臉色改變,然而脫歡卻只是笑笑,眯縫著眼睛道:「你要什麼條件?」

秋長風道:「太師和也先王子的許諾當然會兌現,不需我再來贅述。我只想太師再答應我一個條件……只要我騙姚廣孝說出金龍訣啟動之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