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天人

葉雨荷幾乎要去摸腰際的劍柄,但終究強生生地忍住。因為剎那間她突然想到秋長風昨晚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句話:「明日……你一定要當我們的夕照是真的才行,不然,他們會發現異樣。」

一念及此,葉雨荷立即露出詫異不解之色,望著朱允炆,同時瞥見,也先的目光正向她望來,暗叫了一聲好險。

她到現在突然明白,為何脫歡、也先對她留在秋長風身邊視而不見,很顯然,這兩人均明白,從她身上更容易看出些問題。

背脊發涼,葉雨荷盯著朱允炆,又做出期待的表情,感覺也先的目光終於掠過,一顆心竟還無法放鬆。因為朱允炆已開口道:「這夕照……倒很絢麗。」他一直皺著眉頭,但沒有多說什麼,又道:「金龍訣一到後,只要經夕照引光,便可見異象……」

葉雨荷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暗想朱允炆現在雖看不出異端,只怕金龍訣一到,夕照真假就會被揭穿,聽朱高煦突然道:「朱先生應該沒有見過艮土、離火、夕照三物吧?」

朱允炆搖搖頭道:「當然沒有……」明白朱高煦的意思,解釋道:「可太祖留下的信中曾經繪製過這三件東西的草圖,因此我對這三物有所了解,而且知道如何配合改命。」

也先突然道:「那書信呢?」

朱允炆笑笑:「我把內容記下,當然早就燒毀,留在身邊難道等人發現找我麻煩嗎?」

秋長風在遠處突然道:「我倒覺得,事情只怕不像朱先生說得那麼簡單。」

眾人發怔,不解秋長風此言何意。朱允炆亦是面帶困惑,緩緩道:「這位秋……大人,想說什麼呢?」

秋長風立在那裡未動,一句話引來別人的注意,卻突然岔開話題道:「也先王子,記得你昨天說讓我查查殺死鬼力失的刺客?」

也先微愕,先和脫歡交換了個眼色,這才有些諷刺道:「難道秋大人竟然抓到刺客了?」

秋長風悠然道:「抓到是沒有可能的,不過我已猜到刺客是誰了。」

眾人動容,葉雨荷想起昨晚和秋長風的議論更是心中一動,她也隱約知道秋長風要說什麼,但一時間還無法捉摸秋長風突提刺客的用意。

也先閃爍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終於定在秋長風的臉上,緩緩道:「刺客是誰呢?秋大人根本未到現場,莫非就和葉捕頭一樣認為……刺客就是我和太師嗎?」

秋長風搖頭道:「刺客絕非太師。」

脫歡微愕,反倒奇怪道:「你為何這麼肯定?」昨日葉雨荷指責他是兇手,他一口否定,但今日秋長風為他洗脫兇手之嫌,他反倒又開始質疑起來。

葉雨荷大皺眉頭,卻敏銳地感覺到儘管刺客極為詭異,但脫歡、也先好像竟已不放在心上,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

思緒間她的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只見他拿著夕照,好像根本不關心刺客一事,只是時而看看天空,時而圍著桌案踱幾步,似乎丈量著什麼。

秋長風道:「葉姑娘這麼質疑太師,實在是因為不知道迭噶的來歷,更不知道在瓦剌人心中,絕不能違背對迭噶的諾言,不然天人共棄。太師雖是瓦剌之尊,但也絕不會對迭噶破誓。再說太師才和鬼力失立下諾言,鬼力失就死在瓦剌軍營,誰都會懷疑太師下手,太師如此精明之人,當然不會輕易授人以柄。」

脫歡眯縫著眼睛,暗想這小子倒對瓦剌的一些事情知之甚詳,他這般為本太師說話,又想做什麼?

秋長風又道:「既然我認定兇手並非太師主使,第二個念頭當然就是兇手是也先王子所派。」

也先嘿然一笑,卻即不承認,也不否認。

秋長風看了也先半晌後才道:「可有幾個緣由讓我推翻這個判斷,首先,也先王子是個極有算計的人,就算對我這個有刻骨之仇的人都不會輕易下手,他對鬼力失下手的目的是什麼?或許正如葉姑娘所言,他們可能是想置朱允炆於控制之下,可能和鬼力失有衝突,但艮土當時未曾取到,以也先王子的謹慎和算計,就算想動手,應該也會等鬼力失取出艮土後才對。」

眾人見秋長風事無巨細均有考慮,都是暗中嘆服。就算也先聞言都緩緩點頭道:「不錯,秋大人甚知我心。」

「其次,按照種種跡象表明,兇手殺鬼力失只在一招之間,這人的武功看起來深不可測。」秋長風接著道,「就算是龍騎面對鬼力失也不能一招將其殺了,也先王子手下似乎也沒有這等高手,不然當初在觀海早直接派去殺掉我了,那樣的話也不用費力動用狼豹雙騎了。」

龍騎冷哼一聲卻未反駁,因為秋長風說的的確是實情,也先只是笑笑,不予置辯。

「再次……」秋長風又道,「我一直認為,孔承仁、三戒大師說的證詞不會同時有假。」

三戒大師皺眉苦思,手中不停地捻著胸口掛著的那串念珠,似有不安之意。

孔承仁自負才智,但根本不知秋長風提及此事的目的,不由得問道:「秋……大人什麼意思?」他本來看不起秋長風,但見秋長風判斷如此敏銳,倒有了幾分欽佩。

秋長風笑道:「意思當然是有的,我想說的是——孔先生不會為三戒大師說假話,以三戒大師和朱先生的關係,想必也不會為朱先生掩飾什麼。」

朱允炆正拿著夕照左走右走,似在測著方位,聞言突然止步,平靜地望向秋長風道:「秋大人,三戒大師要為我掩飾什麼呢?」

秋長風也在望著朱允炆,一字字道:「葉捕頭的推斷有些偏差,但大體方向並沒有錯,殺死鬼力失的人,若非太師和也先王子所派,就絕不可能逃出瓦剌兵的視線。」

朱允炆嘆口氣道:「不錯,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秋長風笑笑:「朱先生不用多想了,兇手不可能逃,也不可能會隱身之法,別人忽略兇手,只因為實在想不到他是兇手罷了。」

眾人中還有人茫然不解,朱允炆卻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愕然半晌,一指自己的鼻尖道:「秋大人難道認為……兇手就是我嗎?」

秋長風隨即斬釘截鐵道:「不錯,兇手正是閣下!」

剎那間,山峰之頂只聞風聲呼嘯。

眾人或驚悚、或詫異、或不信、或困惑,表情不一而足,但無一例外地都望著那個滿是滄桑落魄卻又斯文儒雅的朱允炆。

朱允炆竟是兇手?這……可能嗎?

葉雨荷心緒飛轉,早在昨晚時,她聽秋長風提醒,就已開始懷疑朱允炆是兇手,但她無疑想得更遠,知道秋長風這般費心地推斷,絕不是想證明朱允炆是兇手那麼簡單。

昨晚秋長風和朱高煦商議,為了掩蓋夕照是假的事情,要先發制人,秋長風此舉,無疑已開始實施打擊朱允炆的計畫。

朱允炆出奇地平靜,半晌才道:「我是兇手,為什麼?」

秋長風道:「閣下是兇手,就可以解釋太多的謎團。為何瓦剌兵沒有發現刺客,只因為刺客還留在帳中,並沒有逃出去。為何有這麼高強武功的鬼力失卻被人一招斃命,只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過,一向託庇於他的、被他輕視的朱先生會對他下手!」

朱允炆皺起眉頭,露出思索的表情。

葉雨荷見了心中卻湧起奇怪之感。按照常理,朱允炆被揭穿真相應該或是畏懼、或是辯解,卻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出現思索的表情。

朱允炆在思索什麼?

秋長風也留意到朱允炆的怪異,卻仍舊堅定道:「這樣推斷事實就很明顯了……鬼力失在扔走三戒大師後,和朱先生就要商議取艮土交給太師一事,因為艮土在鬼力失的腿部綁著,鬼力失必定要坐下取物,甚至可能需要朱先生幫忙。而就在鬼力失低頭去取艮土之際,朱先生突然出手,一招斷了鬼力失的咽喉,鬼力失驚叫一聲,被帳外的孔先生聽到。」

孔承仁回憶當初的情形,不禁微微點頭,暗想除此之外,果然沒有別的解釋。他當初聽葉雨荷所言,本也懷疑所有一切都是脫歡暗中安排,這才畏懼,這刻聽秋長風分析,才發現表錯了情。

秋長風繼續道:「而朱先生一招得手,立即倒退到帳邊,割破了氈帳,製造有刺客入內的假象,同時撲到氈帳的入口處,正碰到三戒大師入內,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用我再來贅述了。」

眾人回想當初各人證詞所言,就算三戒大師都忍不住露出相信的表情。

秋長風的推斷雖然匪夷所思,但絲絲入扣,也絕對是案子真相的唯一解釋。

朱允炆沒有半分被揭穿謊言的慌張,又沉吟了片刻,突然道:「秋大人果然好推斷,但秋大人不知能否解釋,我為何要殺鬼力失大人呢?」

秋長風立即道:「這應該不難解釋吧?因為朱先生雖投靠鬼力失,但無非是權宜之計,以朱先生的聰明,當然知道投靠太師才是最佳選擇。」

眾人都明白秋長風的意思,朱允炆要重奪帝位,只憑金龍訣改命恐怕還難以做到,既然如此,他選擇和脫歡聯手應該是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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