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虛實

眾人幾乎都要跳了起來,可看了脫歡一眼,瞥見孔承仁惶惶的神色,又幾乎都想沉到湖底。

脫歡竟然是行刺鬼力失的兇手?

這可能嗎?好像……有點可能。

這個念頭,眾人本來想都不會想,但一經葉雨荷說穿後,均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但畏懼脫歡的手段,均是做皺眉沉思狀,暗想葉雨荷這般不留面子,脫歡只怕難以善了。

脫歡目光本銳利如針,聞言卻沒有勃然大怒,反倒笑了起來。

葉雨荷微蹙秀眉道:「太師笑什麼?」

脫歡淡淡道:「葉捕頭說的,實在是本太師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真不知葉捕頭怎麼想出來的?葉捕頭若不介意,還請詳加解釋,葉捕頭不要忘記了,當初鬼力失遇刺的時候,本太師可是和葉捕頭在一起的。」說罷哈哈笑了兩聲。

葉雨荷見脫歡沒有半分被揭穿的慌亂,微有錯愕,卻堅信自己的想法,沉聲道:「或許我方才說得並不確切,當然不是太師親自行刺的鬼力失,但那刺客無疑是太師所遣。方才我已經說過,刺客絕非鬼,亦非隱身,他能逃脫,只有最後一種可能,那就是刺客本是太師的人,他這才能殺了鬼力失後,逃過根本不可能逃脫的搜捕……」

脫歡「哦」了一聲,輕嘆口氣道:「你說得很有道理,若刺客是本太師的人,我的那些手下當然不會抓他,就算看到了也會謊稱不見。」

葉雨荷堅定道:「不錯,這是目前刺客始終不見的唯一解釋。」

脫歡蠶眉皺起,似已擰成個疙瘩,若有所思道:「可本太師為何要殺鬼力失呢?」

葉雨荷冷笑道:「這裡好處多多,難道太師喜歡我一一說出嗎?」

脫歡揚眉道:「本太師想聽。」

葉雨荷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道:「第一個好處就是:鬼力失已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太師派人殺了他,再為他緝兇,一方面是掩人耳目,一方面卻可以不用再守什麼承諾。」

孔承仁忍不住喝道:「大膽,你以為……」

脫歡一擺手止住孔承仁的下文,說道:「讓她說下去好了。」他眯縫的眼中似乎透出幾分寒芒,開始認真地打量起葉雨荷來。

葉雨荷又道:「太師雖在迭噶前和朱允炆、鬼力失及漢王許下了諾言,但無疑不想別人多分一杯羹,因此不但鬼力失是太師要除去的對象,漢王和秋長風亦在太師的算計之內!否則鬼力失、漢王兩方面怎麼會同時出事?」

她這刻其實心急如焚,斷定朱高煦那面同時出事也是脫歡搗鬼,這才豁出去全然不顧。她心中已有了個驚恐的念頭,那就是——脫歡絕不會讓他們改命,這才在一得到艮土、夕照時就下手。

脫歡瞥了也先一眼,見也先亦在皺眉,微笑道:「看來葉捕頭從來沒信任過本太師了。」頓了片刻,又問:「那我除去鬼力失還有什麼別的好處呢?」

葉雨荷飛快地望了朱允炆一眼道:「太師除去鬼力失的第二個好處,就是可以控制朱允炆。我早說過,取金龍訣時,也先王子就已策划了一場驚天的陰謀,不但要取金龍訣改命,還要趁機攪亂大明江山。也先王子的算計多半是:金龍訣改命後,立即揮師南下,盡取大明江山,恢複元人霸業……」

脫歡微微一笑道:「我一直想讓草原人承認,本太師才能繼承成吉思汗的道統。葉捕頭一語道破本太師的心意,實在是本太師的知己。」

葉雨荷隨即道:「可太師顯然也知道,單憑眼下的能力,太師很難顛覆朱棣的大明江山。」

脫歡冷哼一聲,本待再說什麼,卻一笑了之。

葉雨荷望了更是心寒。真正的朱允炆的出現觸動了她的靈機,對脫歡、也先的心意了解得越多,就越是驚心。

她見脫歡不改自負之意,心中已猜到,如今的脫歡多半早就調動了兵馬,暗中向瓦剌、大明邊境推進,只要金龍訣改命成功,多半就是脫歡發動入侵之時。

可她到如今卻沒有半分改變的能力,這是否也是命運的安排?

不再多想,葉雨荷亦不當面說出這點,繼續道:「本來也先王子是想利用朱高煦的聲望,在入侵中原的時候擁立朱高煦為傀儡,因此才和朱高煦一拍即合。但朱允炆的到來無疑改變了這個局面,擁護朱允炆為傀儡,無疑比擁立朱高煦更有號召力。」

脫歡斜睨朱允炆一眼,微微又笑:「不錯,葉捕頭想的明白。朱棣從朱先生手上篡位,本太師若幫朱先生重奪帝位,肯定會得到中原更多人的擁護。」

朱允炆聞言只是淡然一笑,竟不多說什麼。或許他也早已知道,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可太師想和朱允炆合作,中間卻橫著個鬼力失,或者說是北元。」葉雨荷輕嘆一口氣道,「鬼力失野心勃勃,竟然只帶十數手下秘密前來,當然想借金龍訣改命後取代阿魯台統領北元,立朱允炆為傀儡,取得最大的利益,這點算計倒是和太師不謀而合的。」

頓了片刻,葉雨荷冷靜道:「可鬼力失也因此和太師形成了衝突,無論在統領草原一事上,還是在立朱允炆為傀儡一事上,太師和鬼力失二人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因此太師必須除去鬼力失才能名正言順地和朱允炆合作,鬼力失只以為金龍訣啟動前太師絕不會動手,小瞧了太師,因此身死,而太師賊喊捉賊,無非是暫時掩人耳目,做給鬼力失的那幫手下看的,也是不想和北元先起衝突,只要太師事成,誰會在意個死去的人呢?」

脫歡撫掌而笑,贊道:「葉捕頭果然分析入理……這麼一說,本太師也幾乎以為是自己派人對鬼力失下的手了。」

葉雨荷反倒一怔,她早對自己的推測深信無疑,但聽脫歡這麼說,事情竟還有出入。

事到如今,脫歡好像沒有什麼否認的必要?

脫歡目光咄咄,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見眾人或垂首、或惶惑,淡然一笑,凝望葉雨荷道:「葉捕頭這麼猜測的確合情合理,但你敢說出來,倒真的有點出乎本太師的意料。你難道不怕事實揭穿,本太師對你不利嗎?」

葉雨荷輕咬紅唇,並不言語。

朱允炆在一旁突然道:「因此葉捕頭在推測前也說過不敢說的。太師還說過……會負責葉捕頭的安全。」他說得好像不過是個簡單的事實,但眾人聽了,卻總感覺其中另有深意。

脫歡斜瞥了朱允炆一眼,突然笑笑,緩緩道:「葉捕頭既然都不信本太師對迭噶許諾,自然也不會信我方才所言,如此孤注一擲,當然早就把性命置之度外。」

孔承仁大惑不解,喏喏道:「她這麼做……是不是……」在他看來,葉雨荷此舉簡直是愚蠢。聽葉雨荷分析,他也早推測是脫歡暗中派人下的手,但他就算早知曉此事,也絕不會當眾說出來的。

也先在一旁開口道:「葉捕頭這般做並非愚蠢,而是自知無幸,不過是想以死換取秋長風的警惕。試問我們若對葉捕頭下手,秋長風來了,若不見葉雨荷定然心生警惕,說不定會有活命之機。」

孔承仁怔住,有些難信世上還有這種感情,吃吃道:「可她若真的聰明,難道不會等見到秋長風再說?」

也先微笑道:「其實葉捕頭雖一心為秋長風求生,可對自己生死一直並不在乎。她一直覺得自己是秋長風的累贅,若所猜真的無錯,根本不想再拖累秋長風。」

葉雨荷臉色微變,不想脫歡、也先居然看穿了她的用意。也先說得絲毫不錯,葉雨荷早認定脫歡狼子野心,夕照、艮土一到手後就會對朱高煦、秋長風動手,她這般作為,不過是想先證實猜測,為秋長風博得一線生存之機。

脫歡微微一笑道:「可是葉捕頭錯了……」

葉雨荷咬牙道:「我錯在哪裡?」

脫歡輕嘆口氣,說道:「葉捕頭錯在對本太師成見太深了,本太師既然在迭噶面前立誓,就一定會信守承諾,怎會派人對鬼力失下手呢?」

葉雨荷立即道:「太師當然不用親自下令,只要也先王子派人就好,王子可沒有在迭噶面前立誓的。」

也先臉色微變,隨即恢複了常態,搖頭道:「葉捕頭實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見葉雨荷嘿然冷笑,也先哂然,「當然了,在葉捕頭心中,我已非君子,但我可當所有人面前立誓,絕沒有派人行刺鬼力失,不知道葉捕頭可否相信?」

葉雨荷見也先言辭鑿鑿,一時間頗為困惑,她早就開始留意孔承仁的舉止,感覺孔承仁並沒有參與此事,因此她認定行刺鬼力失一事是脫歡、也先親自授意親信所為,可如今脫歡、也先居然一口否認,實在讓她意料不到。

脫歡、也先為何否認此事?是他們還不想承認,抑或是……這件事根本不是他們做的?

可若不是脫歡派人行刺鬼力失的,那麼,所有的一切根本無法解釋。

正中葉雨荷心緒紛繁時,脫歡說話了:「葉捕頭無論是否相信,本太師都已決定和諸位精誠合作,因此葉捕頭所言,聽過就算了。眼下我等要做的事情,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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