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怪客

命值幾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在葉雨荷的心目中,秋長風的性命無疑要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很多,若能救了秋長風,她甚至可以拋卻榮辱……

也先目光轉動,從葉雨荷的身上掠過,很是誘惑地道:「秋長風,這是你最後的一個機會。」

葉雨荷心神激蕩,可不等回答,就聽秋長風冷聲道:「也先,為何不是你跪下來求我?你跪下來求我,我不用你給離火,我也解了你的啼血之毒。」

也先神色陡變,衣袂無風自動,喝道:「秋長風,你做夢!」

秋長風平靜地道:「是嗎?那我們就看誰能撐到最後好了。當然……你可以讓手下先抓住我,然後再逼問啼血的解法了。」他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話未說完便劇烈地咳了起來,他咳的雖不如也先那般凄慘,但一直用手捂著嘴,那血就沿著他手指縫點點滴滴地流淌下來,任誰看了都會感到觸目驚心。

也先見狀大笑起來。本來秋長風拒絕他的提議,他心中已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將秋長風的肉一塊塊割下來腌了吃,可見秋長風如此地痛苦,那痛苦的程度不下於他,竟然不想動手了。

秋長風痛苦一分,也先就快樂一分。這世上,很多人的快樂,本來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葉雨荷再也按捺不住,顫聲道:「也先……你真的會言而有信?」她實在不忍再看秋長風的痛苦,心想就算跪一次,或者立即死了,若能換回秋長風的性命也值得。

也先眼中喜悅光芒閃現,剛要回答,卻聽秋長風已厲喝道:「葉雨荷,你若跪他就先殺了我!」他厲聲一喝,又是劇烈地咳,可雙眼中卻燃著不屈的火,他少有如此震怒的時候。

葉雨荷一驚,望見秋長風的雙眼就知道秋長風的心,她握緊了雙拳,激動得渾身顫抖,但終究不再向也先哀求。

也先目光轉動,見所有的人都在望著他,嘿然冷笑道:「秋長風,你有種,可我很想看看你還能堅持多久?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動你,會讓你好好地活,因為我要讓你感覺到生不如死!」言罷哈哈大笑,又斜睨了葉雨荷一眼,轉身離去。

葉雨荷幾次想要叫住也先,可見到秋長風決絕的神色,終於斷了這個念頭。

日落西山,有個巨大的影子投了過來,黯淡了天地間的顏色。朱高煦不知何時已經回返了帳中,如瑤明月悄然而去,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只有秋長風還站在那影子下,孤單得連影子都無一個。

終於有些艱難地扭過身來,望著同樣沒有影子的葉雨荷,秋長風擠出幾分笑容。「雨荷,你今天做的很好。」

「可是……」葉雨荷恨自己的脆弱,忍不住又想落淚。她本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她的脆弱不過是因為眼前這人的虛弱。她本來以為見到葉歡後,一切問題會迎刃而解,可眼下才發現,所有的一切比開始時更加艱難。

她有見到離火和金龍訣的希望,但這個希望恰恰讓她更加地絕望。

「在這世上,有些事情比生命還重要。」秋長風輕聲道。

葉雨荷又有淚盈眼,哀聲道:「可是在我的心中,沒有什麼……比你的命還重要!」

淚水一滴滴地落,如同融化的冰。雖近在咫尺地望,卻又如遠在天涯。

秋長風的眼中陡然閃過一分激動,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葉雨荷,摟得如此之緊,摟得如此肆無忌憚,不顧那不遠處,鐵冷的兵衛、槍戈的寒鋒。

他很少有這樣熱烈表達自己情感的時候,葉雨荷卻自然而然地反抱緊那厚重的背,依偎著那寬廣的胸膛,心情激蕩,只盼此生此刻,就此凝住。

她真的沒想太多,卻聽到秋長風在她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調道:「雨荷,你還信我嗎?」

葉雨荷感覺到那如火的擁抱,她無力回答,只是嗯了聲。就聽秋長風又道:「那你就再信我一次,信我不會讓你失望。也先是個瘋子,但我有對付他的方法!」

秋長風說完後輕輕推開了葉雨荷,大踏步地走入帳篷,只留下葉雨荷孤單地立在黑暗中怔怔地出神。

她耳邊只回蕩著秋長風的話:那你就再信我一次,信我不會讓你失望。

她立在黑暗中,嘴角帶著幾分酸楚的笑,喃喃道:「長風,我信你,信你就算死,也會讓我脫離險境,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可事到如今,你讓我怎能還相信我不會對自己失望?」

她知道秋長風能創造奇蹟,但此時此刻她實在看不出,她和秋長風的身上還會再有什麼奇蹟出現。

夜燈亮起,繁星滿天。

繁星下,也先立在暗影中,竭力地挺拔了身軀,依舊高傲道:「夕照真的在朱高煦的手上?」

他身後不遠的花樹旁站著個比花嬌的人,卻是如瑤明月。

如瑤明月只是望著自己的腳尖道:「這點應該沒錯。可夕照怎麼會在他的手上呢?」

也先一擂身邊的花樹,恨聲道:「朱高煦顯然也早知道金龍訣一事,先取夕照也是不足為奇的,怪不得喬三清等人雖殺了陳自狂,但亦無法得到夕照,原來早被朱高煦拿走了。哼……朱高煦以為憑藉夕照就可要挾我,實在是痴心妄想。」嘿然冷笑,「可我目前也不必急於和他翻臉……」回頭望去,「如瑤明月,我答應你,只要你設法幫我取到夕照,我定會讓你和你父親相會……你當然明白眼下要站在哪一邊了?」

如瑤明月輕咬紅唇,半晌才道:「朱高煦孤家寡人,秋長風隨時會倒下,我當然知道王子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我故意接近示好他們,不過是聽從王子的吩咐罷了。」

也先嘿然一笑,竭力地止住了咳,恨聲道:「秋長風不會這麼容易倒下的,我也不希望他倒下,那樣未免太過無趣。他喜歡玩,我就陪他好好地玩!」

如瑤明月略感奇怪地道:「秋長風真的不要命了?我很奇怪他為何不讓葉雨荷為他求離火?」

也先冷笑道:「不要命的人通常因為知道無命可要,不得不拼的。秋長風不要離火,卻是多半已知道,眼下離火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如瑤明月吃驚地道:「王子是說……秋長風再無生機了?」

也先搖頭道:「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機會,就是啟動金龍訣改命。」嘴角帶著幾分貓捉老鼠的戲弄,「他既然來此,就說明他要命,也在等待金龍訣救命。而他也知道機會求不來,因此一定會在金龍訣改命上玩花樣。」

如瑤明月有些不解地道:「王子為何不索性斷了他的機會?難道真是怕朱高煦翻臉?我真的不懂朱高煦為何一定要護住秋長風?」

也先的嘴角帶著幾分冷笑道:「朱高煦和秋長風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真到了生死關頭,我敢肯定,以朱高煦的性格,一定會放棄秋長風的。」見如瑤明月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也先獰笑起來,「難得有這麼好玩的事情,我若弄死秋長風未免太過無趣了。我會給秋長風耍花樣的機會,這樣才好玩,你說是不是?」

如瑤明月看到也先嘴角殘酷的笑,心中陡然泛起股寒意,透過那笑容,她彷彿看到了命運之神在猙獰地笑——笑那命運早定下卻還在蒙昧掙扎的眾生!

長夜漫漫,終究有破曉的時候,就和日頭升起,亦有落山的那刻。

天地間,自有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轉眼間兩日過去。這一日,紅日升起,給天地間帶來了勃勃的生機,秋長風卻是益發衰弱,看起來站立都難。

葉雨荷衣不解帶地終日守在秋長風的身邊,焦急卻無奈地等待艮土的消息。她心中其實也有困惑,暗想艮土本來應該在青幫幫主之手,脫歡居然也能搞到,實在是神通廣大。

午牌時分,脫歡帳下那文士突然入帳道:「漢王,秋長風,太師請你等過去一敘。」他看了葉雨荷一眼,可有可無的表情,顯然覺得葉雨荷無足輕重,去亦可,不去也行。

葉雨荷到如今已知道,那文士叫做孔承仁,是脫歡手下的第一謀士,聽到脫歡要找他們談事,期待的同時又帶了幾分緊張。

人的期望越大,失望通常就越大,葉雨荷已經難以承受太多的失望了。

幾個人到了脫歡的金頂大帳前,帳外不但銀甲武士依舊駐守,甚至比他們當初來時還要多了幾分肅殺和戒備。

秋長風見此心中暗想,以他和朱高煦目前的這種情況,脫歡當然不用再搞什麼陣仗來威嚇他們幾個,難道說,這種陣仗是擺給來送艮土的人看的?想到這裡,向朱高煦望去,正逢朱高煦望來,二人目光相對,隨即錯開,跟隨孔承仁進了大帳。

大帳內,金甲力士威武不減,蒙面的三戒和尚和龍虎雙騎亦在。那個威猛的、最先假扮脫歡的壯漢亦立在帳下。此外,還多了幾個人手,看似普通,但秋長風一望就知,那幾人的身手絕不簡單。

葉雨荷只看出這些人不好對付,秋長風卻知道那幾個人的來頭不小。

脫歡手下最剽悍的騎兵有五支,分別稱為龍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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