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天涯

如瑤明月。原來這假扮雲琴兒的女子就是如瑤明月。

如瑤秀天地,藏地撼山川,甲賀流風水,伊賀火里英……

二十多年前,如瑤藏主以精絕的忍術連敗東瀛十七部七十二名精通各種忍術的忍者,取得了忍者部尊主之位。至此,東瀛才有「如瑤秀天地」一說,意思就是——如瑤家的忍術在天下地上無不精絕。如今如瑤藏主年邁,膝下只有一女,就叫做如瑤明月。

龍生龍,鳳生鳳,如瑤藏主的女兒自然也如父親一般,驚才絕艷。事實也是如此,自如瑤藏主以後,如瑤明月基本上就成了忍者十七部的首領。

這樣的一個女子,突然潛入漢王的軍營行刺漢王,所為何來?

秋長風腦海中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這也是近期一直在糾纏他的問題。他總能在重重迷霧中找出關鍵線索,就是因為他從不會被迷霧所困惑。

縱算有千般歧途,但他想的永遠是破解問題的那條路。

這個問題表面上來看很清晰。眼下葉歡、捧火會、東瀛忍者悉數歸順在朱允炆的手下,而朱允炆恨朱棣、恨姚廣孝、恨寧王、恨太子和漢王,因此才搞出這些事情。如今,姚廣孝被殺死,朱允炆借刺殺漢王一事進一步打擊朱棣,這種舉動當然說得過去。

可秋長風偏偏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他知道的多,因此困惑亦多……他心中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好像站在懸崖邊、面臨深淵的感覺。他掌控了局面,可他心中為何更加不安?

如瑤明月手扶天涯咫尺琴,不再撫弄額邊秀髮。因為她知道這種風情舉止對付毛頭小夥子有用,可若是對付秋長風,就如同用蠶豆引誘一個掉光牙的老頭子一樣可笑。

這個秋長風有時候看起來幾乎是沒有感情的。

她看不懂眼前的這個男人,但她知道,若有選擇,她寧可對著忍者十七部最強的高手,也不想和秋長風決一生死。

可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如瑤明月嘆口氣,盡量放低姿態,默默地計算著和秋長風之間的距離,表面上顯得軟弱地道:「秋長風,你還知道什麼?」那一刻,她突然變得柔弱如水,無論誰看到她,都會有一種憐香惜玉的念頭,而不是對戰。

秋長風好像也暫時不想出刀。他緩緩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這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其實你一直在我身邊不遠,是不是?你在青田殺了劉太息,在劉家屋頂用映月劍法幾乎殺了我。你在秦淮河扮作雲琴兒,就是誘我入彀。你在金山用飛天梵音殺害了上師,你在無名荒島還想用飛天梵音殺了我。你剛才暗算了漢王還不肯罷休,就算到現在,你還在運用忍術中的弱水之法,向我示弱,在麻痹我的同時,卻盤算著如何來攻擊我?」

如瑤明月本來還是一副柔弱如水的樣子,聞言後不由得感慨秋長風的心思縝密,竟猜出了和她相關的一切。她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想對你出手,但我還想自保。你到現在還不對我出手,是不是想從我口中打聽什麼?但你如此神算,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秋長風嘴角浮出分冷酷的笑:「你到現在,終於說了句我想聽的話。這世上很多人能夠存在,是因為他們有價值。」

如瑤明月道:「因此,我如果說不出有價值的話來,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秋長風笑笑,突然道:「在寧王府刺殺寧王的那人,方才也在漢王軍營出現了,他是誰?」

如瑤明月立即道:「伊賀火騰。他是伊賀火雄的弟弟。」

秋長風緩緩點頭道:「不錯,若不是伊賀家的高手,也使不出那種炸藥,更使不出偷梁之法。」他沉默了許久,如瑤明月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問問那使刀的人物,還是你早就猜出他的身份了?」

秋長風無動於衷道:「他無論是什麼人物,如今落在軍營中,都是死路一條。對於死人,我興趣並不大。不過……你若喜歡說,我倒也不介意聽。」

如瑤明月一直在尋找秋長風的破綻,可見到秋長風依然冷靜如鐵,只好抑制住出手的念頭道:「那人叫做天楓次郎。」

秋長風道:「天楓家在忍者諸部中的地位,不比藏地、伊賀,不過他們的迎風一刀斬倒有些名氣。聽說是化用當初隋末李玄霸的披風刀,和天涯咫尺琴一樣,都是別出心裁。」

如瑤明月微笑道:「秋大人何必謙虛,你的錦瑟刀不也是極為另類?甚至比披風刀還要犀利?」見秋長風臉色微微改變,如瑤明月意識到了什麼,輕舒一口氣道:「秋大人,其實你我本不應該是敵人……」

秋長風眉微揚,似笑非笑道:「不是敵人是什麼……難道還是情人?」

如瑤明月臉上驀地現出紅暈,倒有三分靦腆、七分羞澀,可轉瞬間又帶了十分的媚態:「秋大人,當初在秦淮河上,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其實就心生好感。秋大人不但武功高絕,難得的還是文採風流……」

秋長風截斷道:「以你的本事,當初若是出手暗算我,再加上藏地九天,我恐怕出不了那畫舫。我真的很奇怪你當初為何手下留情?」

如瑤明月雙眸泛波,略帶幽怨道:「秋大人難道還不知道嗎?」

秋長風略作沉吟,緩緩道:「若是常人,多半會覺得你對我有意,這才不用辣手……」

如瑤明月微有分不安之意。她當然知道秋長風不是常人,而是一個廚子——手掌庖丁之刀的廚子,無論什麼事情在秋長風眼裡都能分得清清楚楚。除非是……想到這裡,如瑤明月眼中藏了幾分古怪。

秋長風繼續道:「我卻知道不是這樣的。如瑤明月身為如瑤藏主之女,見過的男人只怕比我過的橋還要多,絕不會是一個能被幾句詩詞就迷得忘記目標的女子。」

如瑤明月忍不住笑道:「秋大人過譽了。小女子見過的男人其實沒有那麼多。」

秋長風不理如瑤明月打岔,又道:「你金山一戰後,功成身退;迷宮出手一擊不中,仍能全身而退,可見你生性謹慎,不打無把握之仗。你在青田和我交過手,亦知道我還有兩下子。」見如瑤明月的笑容已經勉強,秋長風斷定道:「因此,你當初在秦淮河只裝作一個誘餌,不對我出手,只是怕我臨死反噬罷了。」

如瑤明月嘆口氣道:「秋大人若真的這麼想,小女子也沒有辦法。但秋大人執意來捉小女子,不過因為你是錦衣衛。食君俸祿、與君分憂本是無可厚非。可小女子有一點不明白……」見秋長風不語,如瑤明月只好說下去:「你身懷錦瑟刀,不言而喻,肯定是藍玉的後人。只要小女子說出此事,你這個錦衣衛只怕再也當不下去,說不定反倒會有性命之憂。就算我不說出來,你中了青夜心,如今算算,不過只剩下數十日的性命了。」

「那又如何?」秋長風淡漠道。他中了劇毒,生命實在堪憂,而身份泄露,隨時會有殺身之禍,可他現在好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如瑤明月眼中帶分不解,實在猜不透秋長風到底想著什麼,還是試探道:「既然這樣,秋大人何必如此執著?當初在迷宮時我就說過,只要秋大人肯加入我們,我等定會待為上賓,甚至可幫秋大人解去青夜心之毒……」

秋長風笑笑。他的笑容和雪飛一樣讓人難以捉摸:「你可聽過中原有句古話,『朝聞道,夕死可矣』?」

如瑤明月緩緩點頭。她當然聽說過這句話,可是卻不理解秋長風此時提出的用意。

秋長風目光中帶分肅然:「在某些人的心中,自己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但在另外一些人的心目中,有些事情比性命還要重要。不知道我這麼說,如瑤小姐懂了沒有?」

如瑤明月臉上突然帶了分尊敬之意,良久才道:「我懂。這在我們的國家裡叫做武士精神。很多武士將榮譽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她又有些不解地道:「可我們若是揭穿你的身份,你還有什麼榮譽呢?」

秋長風一字字道:「你不懂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相對於這個道而言,榮譽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如瑤明月訝異半晌,終於搖頭,苦澀地笑道:「我的確不懂這種境界,或許家父會懂。」轉瞬間又帶分警惕道:「你對我說了這些,想必是要告訴我,我們之間沒有和解的可能?」見秋長風沉默,如瑤明月緩緩道:「可你莫要忘記,我雖知你身份的秘密,卻從未泄露出去……」

秋長風淡淡道:「或許你們覺得我還有利用的價值罷了。泄露我的秘密雖可以毀了我,但你們得不到什麼好處。」

如瑤明月嘆口氣,搖頭道:「你對我成見已深。如此看來,你我今日定要一決生死了?」

秋長風目光閃動,突然道:「那也不一定。只要如瑤小姐如實地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就不會對你出手。」

如瑤明月滿是錯愕道:「什麼事情?」

秋長風目光如針,緩緩道:「你們刺殺漢王,究竟是何用意?」

如瑤明月輕舒一口氣,微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緊要的事情。這裡面的用意,難道秋大人猜不出來?」見秋長風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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