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神跡

忍者片刻之間就死了大半。

連弩!

密林中竟埋伏了不知多少弩手,用的竟是經三國諸葛亮完善、隋唐李靖發揚光大的連弩!

連弩歷來都是朝廷軍營的機要秘密,經改朝換代,數次失傳,均仗前人無雙智慧再次挖掘出來。

元朝之時,鐵木真、忽必烈等人依靠鐵騎縱橫天下,對當年給元軍造成極大殺傷的連弩深惡痛絕,因此連弩製造之法再次失傳。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大明第一名將徐達偏偏又將連弩製造之法挖掘出來,對抗元朝,憑無上的文韜武略和連弩之助屢敗大元,幫朱元璋打下了大明江山。

朱元璋有感連弩殺傷極大,立國後,對連弩製法也是秘而不宣。直到成祖之時,為北伐準備,才又開始發展連弩,將連弩手劃分給五軍都督府調度,歸都督府統領的五軍營之下,叫做連機營,一直都神秘地存在。

京城有歌謠流傳:「錦衣無情,五軍鋒冷,三千神機,鬼神也驚!」

這歌謠說的是大明四大讓人心寒的軍事力量——錦衣、五軍、三千和神機。

錦衣無情自然說的就是錦衣衛做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而五軍鋒冷,固然是說五軍營數次北伐,長槍大刀般的縱橫捭闔、鐵鋒無情,卻也暗指五軍營下連機營的連弩。

藏地九天一心想要憑藉本事開創另外的天地,因此對中原文化了解頗多,對前朝往事也是熟知。

他在空中一眼就認出那傷他無數手下的就是連弩,往事電閃漫過,他也立即知道,憑一個浙江捕頭,如何都動用不了五軍營中的連弩。

能調動五軍連機營的勢力,絕非等閑之輩!

五軍都督府派人到了這裡?這本來就是個圈套,誘騙他們上當的圈套?

這本來是忍者誘殺秋長風、奪回《日月歌》的一個局,藏地九天勢在必得,搞不懂他們怎麼會突然由獵人變成獵物?

藏地九天在高空,而連弩的目標是人多的地方,因此他才能躲過一劫。

就算忍者神秘詭異,將山林風火等技藝發揮到巔峰之境,每人都有獨到之術,但在連弩堂堂大氣、冷酷寒鋒下,也如櫻花般嬌嫩不堪。

藏地九天見眾手下片刻死了大半,心都寒到陰山,空中振衣,一個轉身就飄到幾丈外,落地一彈一縱,沒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那些忍者亦是心冷,不等藏地九天發令,早就轉身逃命。連弩雖射完,又有一批弓箭手突然出現,長箭一頓亂射,又留下不少忍者。

其餘忍者若風行、似鼠遁、有的好像變色龍般倏然不見,融入青草黑暗之中。

但見清風動草,草浪連江,影影綽綽下,也不知是草搖或是人動,可方才還能見到的忍者,倏然不見。

密林中人倒也知道忍者的詭異,不敢怠慢,亦不猛追窮寇,只是一排出列,拔刀在前,弓箭手在後,虎視眈眈,更有弩箭手再上弩箭,又在弓箭手之側。

密林中湧出來數百人,成扇形向前逼去,但直走到秦淮河前,除了一些屍體外,再不見忍者出現。

那數百人的領軍之人,手按刀柄,虎目如炬,色若鐵冷,正是五軍都督府的衛鐵衣。見忍者逃逸,衛鐵衣輕舒一口氣,喝令聲中,眾人緩步退回到密林處。

密林處有腳步聲傳來,一人尖聲道:「衛鐵衣,把那些人都殺了嗎?」

衛鐵衣施禮回道:「公主,殺了三十一名忍者,活擒三名。藏地九天帶一些人逃走了。」

來人正是雲夢公主,聞言跺腳道:「你真沒用,有葉姐姐幫手,還是讓藏地九天逃了。」

衛鐵衣鐵鐫般的臉上有些發紅,葉雨荷見狀,說道:「公主,忍者詭異,就算沿海諸衛的指揮使調兵,都難以捉拿。這次你和衛千戶聯手,能一舉捕殺這些人,已是極為不易。」

雲夢公主神色自得,終於笑道:「不錯。那幫倭賊真以為本公主好欺負?本公主早想教訓他們了,這次過後,看他們還敢不敢囂張。我們立了大功,父皇肯定喜歡。」

原來她和葉雨荷到秦淮河追蹤忍者下落,葉雨荷發現竟有不少忍者匯聚河上,不由得大奇。習蘭亭、雲夢見狀,請衛鐵衣調動連弩營前來幫手,暫時埋伏在河岸旁密林之中。

葉雨荷無意發現秋長風去個畫舫,又見忍者向畫舫凝聚,當下潛水接近畫舫,救出秋長風,將計就計,將藏地九天等人引到密林旁。

衛鐵衣見狀,當然不肯錯過機會,發動連弩,射殺忍者大半。

這件事說起來,倒有七分實力、三分運氣,但重創忍者,畢竟是事實,也值得雲夢公主自傲。

見秋長風躺在地上,還是昏迷不醒的樣子,雲夢公主恨得牙關發癢,一腳踢過去道:「你也有今天嗎?」

雲夢公主見到秋長風就討厭,一方面是因為對錦衣衛幫助二哥漢王沒好感,另外一方面,卻是因為這些天來,秋長風總是陰魂不散地跟在她身邊,好像要偷回《日月歌》,害得她沒有一日睡個好覺。

葉雨荷不經意地攔在秋長風身邊,低聲道:「公主,他中毒了。」她雖也看不慣錦衣衛,但終究覺得秋長風和別的錦衣衛有些不同,倒不想他昏迷時被人羞辱。

她並不知道,她攔在秋長風身前的時候,秋長風本是鐵青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柔和——柔和的有如溫柔的明月,可誰都沒有留意。

雲夢公主一腳沒有踢到,聞言叫道:「他不是很能嗎,怎麼還會中毒?好呀,最好他毒發身亡了,也能一了百了。」

一人遠遠笑道:「公主錯了,秋長風還不能死。」那人遠遠走來,神色儒雅,正是楊士奇手下的謀士習蘭亭。

雲夢公主見了,憤憤道:「別人都死了,他為什麼不能死?他今天晚上,下了這家畫舫,又去了那家畫舫,忙忙碌碌,也不知丑。」她早就知道秋長風先上了媚娘的畫舫,又去了雲琴兒的畫舫,只覺得秋長風不但討厭,而且風流,怎麼看秋長風都不順眼。

其實她心中,還有個古怪的念頭。當初她在客棧時,百般用美色勾引秋長風,秋長風看起來都只有那麼丁點的心動,反應遠低於雲夢公主的想像。本以為秋長風可能會有斷袖之癖,可如今推翻了她的假設,她心中難免憤然去想,難道我一個堂堂公主,竟然還比不上秦淮的歌姬?

習蘭亭提示道:「公主不是一直想壓過錦衣衛嗎?如今你壓過秋長風,又大敗忍者,若是把秋長風送給上師,你覺得上師會怎麼想呢?」

雲夢公主醒悟過來,終於放棄了古怪的念頭,拍手笑道:「上師肯定認為錦衣衛都是一幫窩囊廢,這一來,紀綱肯定面上無光了。」

習蘭亭笑道:「非但如此,上師還會認為公主寬宏大量,而且能力非凡。如此一來,公主如果求上師什麼事情,上師定會酌情考慮。」

雲夢公主怦然心動,不經意地觸摸下高聳的胸脯,感覺硬硬的書還在,問道:「可上師什麼時候會來?我真有點等不及了。」

習蘭亭緩緩道:「公主不用等了,上師已到了南京,就住在烏衣巷。公主要見上師,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雲夢公主跳了起來,叫道:「事情緊急,還等什麼明日。再說秋長風中毒了,片刻也耽誤不得,我們這就送秋長風去見上師好了。」

其實她並沒有把救秋長風一事放在心上,只想找個借口見上師罷了。見葉雨荷拎起秋長風,忍不住叫道:「葉姐姐,不忙,等我踢他一腳解解氣再說。」

眾人莞爾,向烏衣巷行去。

烏衣巷是風流之巷。這個風流,非秦淮河上千金換一笑、不知明夕愁的風流,而是大江東去,浪淘盡的風流!

烏衣巷當得起這個風流。

想當年烏衣巷本是三國東吳駐守石頭城的營房,因軍士身著黑色軍服,因此以烏衣命名。烏衣巷年代久遠,但真正開始被人識記,卻是因為東晉高門士族王導、謝安等人在此居住。

東晉開國功勛王導,淝水之戰的謝安。

地因人而靈秀,巷因士而風流。

王羲之、王獻之的潑墨,謝靈運的詩情……

諸如此類,就足以讓大文豪李白來此,都忍不住發出「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的感慨。

讓烏衣巷脫俗的是這些風流之士的光輝映照,而讓烏衣巷真正不朽的卻是劉禹錫的一首《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烏衣巷經六朝興衰,到唐時頹廢,雕琢新燕,早入尋常百姓之家。到大明時,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雖讓秦淮河繁華優勝往昔,但烏衣巷卻漸漸黯淡了下去。

那簡陋的巷道,安寧的古地,雖在默默陳訴著千古風流,但也有分寂寞。記得它的好像只有姚廣孝。

姚廣孝到北京必住慶壽寺,到南京後,雖可入宮休息,但他只選烏衣巷。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如此,沒有人敢去猜測他為何這樣,但眾人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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