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落葉飄零 苗澤:自套繩索

侍郎黃奎騎著馬出了府門,一個細長的身影柳條般迎面搖入了他的視線,是他的小舅子苗澤。

黃奎說,我奉丞相之命到城外迎接西涼太守馬騰,家中之事,你要多照應。苗澤點頭。黃奎打馬向城外飛馳而去。

黃奎果然很晚才回來。黃奎心裡十分快意。原來,今天他跟馬騰商定,明日一早,趁曹操出城閱軍之時,出其不意,殺死曹操,興復漢室。黃奎一高興,多喝了兩杯。他打著酒嗝,罵罵咧咧進了府門,向後院的卧室走去。到中院,黃奎停下了腳步,稍一猶疑便轉向西廂房。西廂房裡住著他溫柔可人的侍妾春香。那時候天色漆黑,沒有一絲星月之光。空氣中瀰漫著夜的潮濕清新之氣,還有他嘴裡呼出的酒氣。

「啪啪」拍門,屋裡卻無應聲。這娘們,睡得夠死的,黃奎罵道。

像平靜的水面陡地蹦起一條魚,屋裡有了應聲,來啦,來啦——慌亂的穿衣聲,趿鞋聲,還有其他什麼響動。

「吱呀」,門慌慌張張地開了。黃奎側身進了屋。立時有一股香香熱熱的奇異氣味撲面而來,黃奎的鼻膜翕動了幾下,便很響地打了兩個噴嚏。

黑暗中,春香偎上來。黃奎嘟嚷道,怎麼不點蠟。春香說,天太黑了,找不著蠟。

春香扶黃奎坐定在床上,還摸黑給黃奎泡了一杯香茶。黃奎吹了口氣,呷了一口,兀自「呵呵」地笑出聲來。

春香撫著黃奎的肩問,大人今天有什麼高興的事么?

黃奎說,有啊。

春香嬌聲說,大人把高興的事說給妾聽一聽,讓妾也高興高興。

黃奎擺了擺手,說,嘿,軍機大事,說不得。

春香哼了一聲:什麼狗屁軍機。

「咕嚕」,黃奎喝了一口茶,自語道:沒想到,各路諸侯征戰多年不能解決之事,將在我黃某之手一朝一夕間完成。我黃某當名彪史冊矣。

春香說,曹操那麼大的勢力,怎麼這麼容易滅亡呢?

黃奎說,你哪裡知道,我已與馬騰將軍商議妥當,待明日一早……

黃奎說著,摟住了春香……

好半天,黃奎整理好衣冠向門外走。到門口,又轉過臉來說,明晚,別忘了在這裡擺幾個菜,慶賀一番。

黃奎剛走,床下面窸窸窣窣一響,爬出來筋瘦如猴的苗澤。

苗澤想站起身來,卻一個趔趄差點栽倒。他扶住床邊,用瘦手在麻木的腿上捏了捏,又伸了伸胳膊,嘴裡幽幽地吐出一句,哎呀,鑽別人的床底下,這腿就是伸不直,憋屈啊。

然後,在春香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一歪一斜地出門而去……

天還沒亮,沉睡中的黃奎就被一夥如狼似虎的官兵繩捆索綁帶到相府。丞相曹操正坐在帥案後面全神貫注地看書。

黃奎大喊,黃奎無罪!曹操放下書,拍了拍手,立時從屏風後閃出一個瘦長的身影是苗澤。

苗澤說,姐夫,你可記得昨晚在春香屋裡說的那番話?

當頭一棒!黃奎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黃奎向後看去。身後抖抖索索地綁著一批人,端莊的夫人苗氏,白髮蒼蒼的父母,幾個稚氣未脫的兒女……黃奎的目光最後落在春香的身上。

府外一陣喧嘩,老將軍馬騰等也被押了上來。

曹操吩咐一聲,將這些亂臣賊子押赴市曹,斬首。

曹操微合雙目,對苗澤招了招手:我把春香給你留下——苗澤撲通跪倒:春香有罪,當斬。我與春香不過逢場作戲。

曹操的臉上掠過一絲變化,兀自在心裡輕嘆一聲。

黃昏時分,苗澤站在空落落的黃府大院里,臉上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哈,這偌大的家產就是我的啦。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隨意去賭,嫖。春香?哼,年輕漂亮的女人多著呢!

突然就來了一陣旋風,舞乍起了滿院的沙塵和落葉。苗澤蹲下身去,使勁地揉著雜入塵灰的眼睛。睜開眼,苗澤發現他的眼前已經失去了顏色,彷彿走進了一片灰灰白白的世界。

當天晚上,苗澤還是喝了幾杯酒,哼著小曲悠然入了夢鄉。

他做了個惡夢,夢見他姐姐、姐夫,還有春香都來掐他的脖子。「啊呀」一聲,苗澤醒了。苗澤果然就看到有一根繩子蛇一樣緊緊地勒在他的脖子上。苗澤伸手去撓,可他怎麼也撓不到近在眼前的繩子。

第二天一早,鄰居們看到苗澤細長的身軀直直地掛在黃府的門樓上,像一條凍死的蛇。

有人把苗澤的死報告給曹操,曹操淡淡地說,是他自己給自己套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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