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水伊人 丁夫人:玉佩

月光如水沐浴著大山下的這座村莊。村莊靜謐安詳,像熟睡中的嬰兒。

「嗒嗒——」,從山道上傳來一陣輕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在村外的一棵大槐樹下,曹操跳下馬來。一個軍校趕緊從他手中接過韁繩,繞在大槐樹上。曹操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村莊,月光如夢般地灑在他的臉上,那張白凈的臉多了幾分溫和。

美麗孤傲的丁夫人在如霧的村莊中走進曹操的腦海——那一年,年輕的曹操指揮兵士在山上與敵軍交戰,那是一場惡戰。曹操不幸身中敵軍的暗箭,受驚的戰馬馱著曹操向山下飛奔,終於在一處宅院前停下。宅院的主人聽到馬的哀嘶之聲,遂打開院門將曹操扶下馬來。曹操剛進院門,就覺得膝下一軟,昏迷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身邊坐著一位老者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

老者是莊院的主人丁公,女子是他的女兒,後來的丁夫人。

丁公聽說受傷的將軍就是曹操,他對曹操說,小女非常仰慕將軍的大名,老夫願將小女許配將軍為妻,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曹操當然很欣喜地拜謝老莊主。

那次曹操在丁家休息了三天。三天後,曹操感到傷口不疼了,便要重返戰場。

臨走的時候,丁公提醒曹操,希望他能留下一件信物。曹操解下了身上的玉佩,給了丁小姐。曹操不能忘記丁小姐接過玉佩時的羞澀目光,丁小姐也從曹操的目光中讀到了依依不捨。而丁公則在那一刻借故走開了。

曹操還想說什麼,丁小姐卻從曹操手裡接過馬鞭,對著白馬揚手一鞭,白馬馱著失魂的曹操疾馳而去——曹操從回憶中醒來。他對兩個士兵說,你們在這裡等我。說著,曹操邁步沿著村道向里走。村道上蕩漾著秋風,蕩漾著清新的植物氣息。

村子中間,有一座宅院。曹操的手在空中遲疑片刻,便很果斷地落在院門上。

誰呀?屋裡有人嘟噥一聲,好半天,門才打開一條縫。縫隙里轉動著一雙狐疑的雙眼。

我是曹操。曹操低著聲音說。

門慌慌張張地開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來:大王,恕小人眼拙。

夫人休息了嗎?曹操問。

正在後院紡紗,大王少息片刻,待小人前去稟報。

曹操擺了擺手,示意老人停下,自己便信步向裡邊走。

內屋的門沒有關,一縷縷竹簾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竹簾里一個熟悉的瘦削身影,手裡不急不緩地擺動著梭子。微風吹過,竹簾輕晃,彷彿水波掠過,曹操的心裡也有水波泛起。

原來,曹操離開了丁氏山莊不久,在征討黃巾軍中屢立戰功,被朝廷封為典軍校尉。曹操當即到丁氏山莊接來丁夫人。丁夫人的聰慧美麗、溫柔賢淑伴隨著曹操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最難忘的時光。讓曹操無比遺憾的是,婚後數年,丁夫人都沒有生育。賢慧的丁夫人便將曹操與前一位夫人的孩子曹昂當做親生兒子。曹操說,丁夫人和兒子曹昂是他一生中的最愛。丁夫人也說,她一生最牽掛的是曹昂和曹操。

曹操兵征張綉,帶上了他的愛子曹昂。在宛城,曹操耐不住軍旅的寂寞,佔有了一個叫鄒氏的女人。這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讓曹操悔恨一生。為了這個女人,曹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不僅丟掉了許多將士的性命,長子曹昂也死於亂軍之中。更讓他痛苦的是,丁夫人由此離開了他,回了娘家。

丁夫人說,我可以原諒你擁有許多女人,但我不能原諒你因此讓我失去我的愛子昂兒。

多年中,曹操不止一次地派人去接丁夫人,可傷透了心的丁夫人沒有回來。

今天,曹操親自來接丁夫人。現在的曹操已經不是當年負傷的偏將,而是權勢顯赫的魏王了。

他剛剛取得了一場戰役的勝利,班師途中,他想把丁夫人接回去。

大王,喝杯水吧。老人家蒼老的聲音把曹操從遙遠的記憶中拉回了現實。他擺了擺手,走進了簾中。

夫人,跟我回去吧,曹操溫和地說。

回答他的是嗡嗡的織布聲。

原諒我吧,夫人,我會用我的愛來彌補我當初的過失,請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曹操又說。

回答他的仍是織布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曹操走到院中,面對天空清清朗朗之月,嘆道:明月可知我心乎!

天快亮的時候,曹操離開了山莊,為他送行的只有空中那輪清朗的月亮。

幾年後,曹操病逝。臨終前,曹操將姬妾們招到床前,用手一遍遍撫摸著她們的臉,最後,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口中叫著丁夫人的名字。

哎,我曹操一生征服過多少人,卻征服不了一個女人的心;我受到多少人的誤解和仇視都不在乎,唯有這個女人的誤解和仇視使我痛苦不堪。

不久,丁夫人也病逝了。

丁夫人的手裡緊握著曹操當初留給她的玉佩。

當初,丁夫人離開了曹府,什麼也不願帶走,卻只帶走了這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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