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東島門人 第五章 倩女靈蘇

施南庭上前一步,翻過屍體,死者鬚髮花白,神態扭曲,足見死亡之前,經受了極大的痛苦與恐懼。

樂之揚叫了聲:「老爹!」衝上前去,趴在死者面前放聲痛哭。東島三尊本意在揭穿樂之揚的謊話,誰知遇上如此慘事,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江小流一邊瞧著,也嚇得杲了,他與樂韶鳳不過數面之緣,雖然老頭兒自命清高,對他很不客氣,可是見此慘狀,想一想在生時的情形,江小流也覺鼻酸眼熱,幾乎哭了出來。

南庭咳嗽兩聲,蹲下身去,察看了一會兒屍體,起身說道:「奇怪!」楊風來忙問:「怎麼?」施南庭指著死者說:「這傷口應是猛獸所為,但若是猛獸,這屋裡又為何沒有獸類的足跡?」

楊風來如他所言,察看一番,心中也覺納悶,沉吟道:「也許不是猛獸,是蛇類!」施南庭搖頭說:「不會,蛇類沒有爪子,你看這幾處傷口,分明是利爪所傷,不對,仔細看,更像是鳥爪!」

明斗介面道:「若是飛翔之物,地上當然沒有痕迹。」施南庭嘆道:「若是鳥類,這齒孔又如何解釋?什麼鳥兒會有牙齒?」明斗淡淡說道:「施尊主糊塗了,這天下還有一樣東西,既能飛翔,也有牙齒。」施南庭目光一閃,沉吟說「你是說蝙蝠?」明斗笑道:「施尊主高見!」

楊風來兩眼亂翻:「這樣倒也說得通,只不過,看這傷口,那畜生怕是大得嚇人。」施南庭沉吟一下,抬頭說:「二位,江湖上有哪位好手豢養蝙蝠么?」

明斗說道:「這樣的邪門法兒,只有滇南苗洞一帶的神巫會用。但據我所知,這法兒早已失傳了。其次,只看咬痕爪痕,那蝙蝠大得出奇,若是有人攜帶,早已驚動天下了。」

三人猜來猜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樂之揚哭了一陣,說道:「我只不明白,老爹從不害人,為何有人要殺他。」楊風來失笑道:「傻小子,你才幾歲,老頭兒少說也有五六十歲,生你以前,就沒有結下過仇家嗎?」江小流忍不住說:「樂之揚不是他親生的。」

樂之揚想起收養之恩,又默默流淚,施南庭拍拍他肩,嘆道:「小兄弟節哀,當務之急,應是找出兇手,你清點一下令尊的遺物,看看有無線索。」樂之揚得他點醒,抹了淚搜尋屋內,四處翻遍,均是日常之物,正覺失望,施南庭眼利,忽道:「這張琴可是唐代的古物么?」

樂之揚恍然一驚,屋裡一切搜遍,唯有這一張九霄環佩沒有碰過。這張琴樂韶鳳愛如珍寶,從不讓他撥弄,平時傳授琴技,也別用它琴。想到這兒,樂之揚心子砰砰亂跳,取下琴來,撥弄兩下,但覺音色有異,又晃了一晃,脫口叫道:「琴裡面有東西。」

眾人湊上來一瞧,琴底竟可活動。樂之揚揭開桐木板,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白綢皮信封。年深歲久,綢緞已經發黃,.上面寫道:「吾兒之揚親啟」,拆開看時,信中竟有五片金葉子,一塊半月形玉佩,另有一張信紙,上面寫滿字跡。樂之揚認出義父筆跡,捧起信來,雙手微微發抖。

這封信是樂韶鳳留給他的。大意是說,樂韶鳳曾經入朝為官,後因一件憾事,退出朝廷,隱於秦淮。樂之揚是他在秦淮河邊撿來的孤兒,收養之初,並未抱有期望,誰知樂之揚年紀稍長,聰明過人,於音樂一道更有天分,大有青出於藍之勢。

樂韶鳳一生坎坷,得此傳人,老懷甚慰。又說,樂之揚見了此信,他十九已經不在人世,如是善終也罷,若是死於非命,樂之揚萬不可向兇手尋仇,只因仇家有通天徹地之能,遠非樂之揚可以匹敵。又說金葉子是早年為官時積蓄,一併留給樂之揚,半月珏則是一件信物,來日有人認出此物,必是樂韶鳳的摯友,樂之揚若有為難之事,可以請求對方的幫助。

樂之揚越看越糊塗,從字面上看,樂韶鳳分明知道兇手是誰,也知道此人一來,自己決計難活,可是偏又不肯說明。大約對手來頭太大,他害怕樂之揚會自不量力,向對方尋仇。

東島三尊一邊看過,施南庭嘆氣說:「如此看來,令尊果然是當年朝廷的樂祭酒了。樂韶鳳一代樂道聖手,落到如此結果,真是叫人扼腕!」楊風來冷笑一聲,說道:「樂老兒窩囊,死了連兇手的名字也不敢說,哼,通天徹地,好大的口氣,說真心話,我倒想會一會這個兇手!」明斗搖頭說道:「通天徹地,未必就是武功!」

楊風來兩眼一翻:「不是武功,難道是妖術?」明斗笑道:「你就知道武功武功,殊不知人世間的權勢比武功還要厲害,有了權勢,就可調遣大軍,支使能人,要雨得雨,要風得風。」施南庭沉吟道:「明尊主所見,這兇手是當朝的要人?」明斗點頭說:「信上說,樂韶鳳因為一件憾事退出朝廷,大概是得罪了某個權貴,那人發現了他的蹤跡,所以派遣殺手,取了他的性命。」

他說到這兒,忽見樂之揚臉色慘白,兩眼發直,不由心中一動,笑道:「樂之揚,你猜到是誰了?」

樂之揚連連搖頭,心裡卻是一團亂麻。聽了明斗的話,他忽然想起朱元璋那一晚所說的話,朱元璋一聽笛聲,就猜出他是樂韶鳳的弟子,後一句話就更奇怪了:「他還沒死么?」問這話的人,要麼未卜先知,要麼就是心懷怨恨,盼著樂韶鳳早死。若說「通天徹地」這四個字,當今天下,除了朱元璋,誰又當得起?難道說,因為樂之揚入宮,泄露了樂韶鳳的蹤跡,朱元璋知道他沒死,故而派出刺客將他殺死?

朱微的父親成了仇人?樂之揚只覺五內如焚。但他轉念又想,朱元璋天下第一人,若要殺人,大可明正典刑、公告天下,又何必偷偷摸摸,派人暗殺一個無權無勢的舊臣?難道說,這裡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意想及此,樂之揚恨不得衝進紫禁城,向朱元璋問個明白。眾人見他神氣古怪,只當他悲慟太過,犯了痴呆。施南庭古道熱腸,說道:「小兄弟,兇手之事以後再說,令尊暴屍已久,理應入土為安,還是買一口棺材安葬為是!」

樂之揚點了點頭,拿了一片金葉子給江小流:「你去棺材鋪買一口上好的棺材,香燭紙錢盡量多買,再雇幾個人,替我義父抬棺砌墳!」江小流接過金子,轉身要走,樂之揚又叫住他,叮囑道:「義父死得不明不白,這件事不可到處聲張,以免驚動了兇手!」江小流心子突突直跳,忙道:「我知道,你放心!」

江小流一去,楊風來也嚷著要走。明斗擺手道:「我再問他兩句。」

「問什麼?」楊風來不耐道,「若問這玉笛的事,他老子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還有什麼好問的?」明斗笑了笑,轉身說:「樂之揚,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樂之揚悶悶說道:「義父養我一場,我要為他守孝。」

「不妥!」明斗連連搖頭,「只看令尊的死狀,手法新奇歹毒,若非血海深仇,誰又會下這樣的毒手?你活到如今,全因人不在家,要不然早叫人一窩端了,你若留在此間,別說報仇,恐怕連小命也保不住。」

樂之揚聽得發獃,施南庭與楊風來也覺詫異。明斗為人自私多詐,今兒怎麼會大發慈悲,替人想得如此周到?正覺納悶,樂之揚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依我看,先把屍首下葬,守一晚也就夠了,我們三個人陪著你,那兇手不來便罷,來個更好。」明鬥話沒說完,楊風來嚷了起來:「誰要在這兒留一晚?要留你留,我可不留!」

明斗笑道:「楊風來,我們此來中土,所為何事?」楊風來一呆,沉吟道:「別的事都辦妥了,只有一事未完。臨出島時,島王曾經吩咐,來中土之時,遇上無父無母的佳弟子,多收幾個,帶回島去。」

「虧你還記得!」明斗點頭笑道,「從中土引入新人,一來壯大我島實力,二來激勵島上的後輩。雲島王也說了,此來中土,別的都是小事,唯有選材之事,關乎東島興衰,千萬不可大意。」

楊風來一臉狐疑,盯著樂之揚道:「你要帶他回島么?此人的來歷不清不楚……」明斗擺手笑道:「來歷全都在樂韶鳳的遺書裡面,何謂不清不楚?樂韶鳳身為祭酒,掌管樂部,放在古代,就是九卿之一,有一兩件珍貴樂器,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別說玉笛,就這一張唐琴,也不是尋常人家該有的。」

楊風來將信將疑,盯著施南庭說:「施尊主,你怎麼說?」

施南庭看了樂之揚一眼,點頭道:「此子根骨上佳,當是可造之材。他入我東島,一能避禍,二來練成武功,也可為父報仇。但不知他本人意下如何?」說完這話,三人都盯著樂之揚一言不發。

樂之揚猜想朱元璋與義父的死有關,東島與朝廷為敵,若要與朱元璋抗衡,普天之下,似乎只有東島可去。正如施南庭所說,入了東島,一能避禍,二可報仇,正是一舉兩得之事。他忽遇慘變,恨火燒心,不及多想,張口便說:「我願去東島!」

三尊相視而笑,明斗拍手道:「好,有這一句話,你就是我東島的人了。」楊風來道:「話可不能這樣說,雲島王看過,才可算數,施尊主,你說是么?」施南庭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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