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商議

「不,我很好,沒有關係。」當他們把格蘭比放到營地時,他聲音嘶啞地說,「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如果你們真的為了我好,就不要再攙著我了,我只是厭倦了腦袋被亂撞一通。」話雖這麼說,實際上他仍然走路搖搖晃晃,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他逼自己喝了一點兒攜帶型湯,但馬上又吐了出來。因此,他的隊員再次想給他多灌點酒喝,讓他安靜一下時,他只喝了一兩口就睡著了。

勞倫斯想讓盡量多的被俘虜的地勤人員登陸,但許多人滿腹狐疑地拒絕了。營地正好在戰場的南邊,他們還沒有看到白天的事件。巴頓哈爾和他們爭辯起來,兩邊的聲音都漸漸變大,形勢顯得有點緊張。「該死的,都小點兒聲。」當隊員們小心翼翼地把龍蛋放回腹部索具,綁起來時,凱恩斯突然說,「喀里克龍現在已經慢慢成熟了,能夠明白事情了。」他低聲對勞倫斯說,「我們最後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證這個動物不要在蛋殼中受到驚嚇,因為驚嚇會讓他變成一個膽小的動物。」

勞倫斯沮喪地點了點頭,接著,泰米艾爾從地上抬起疲倦的腦袋,看了看上面已經漸漸變暗的天空,「那裡升起了一條『夜之花』龍,我聽到他揮動翅膀的聲音了。」

「告訴那些人,要不就待在這裡,該死的,要不現在就登陸。」勞倫斯對巴頓哈爾說,然後向自己的隊員揮揮手,讓他們登陸,他們都在阿波爾達外著陸,此時渾身上下又冷又累,腿腳也抽筋了。

城鎮幾乎變成了廢墟,窗戶都破碎了,葡萄酒和啤酒在排水溝里流淌著,廄棚、穀倉和圍欄里空無一物。街上除了鮮血淋淋、衣衫破舊、粗魯好戰、酒氣熏天的士兵外,空無一人。在最大的酒吧門廊里,勞倫斯從一個人身旁經過,那個人像孩子一樣對著右手掌哭泣著。他失去了左手,斷肢只用一件破衣服包紮著。

在裡面,只有一些低級軍官,都受了傷或者處於精疲力竭的半死亡狀態。一個略通法語的人告訴他:「你必須趕快走,如果不快一點,法國人早上就會到達這裡。國王已經去瑟默達了。」

在後面的酒窖里,勞倫斯找到了一架子沒有打破的葡萄酒瓶和一桶啤酒。普蘭特把這桶啤酒用肩膀扛起,而波特和溫斯頓則拿了一大捧瓶子,他們一起返回了空曠地。泰米艾爾擊倒了一棵被閃電擊中的枯萎的老橡樹,隊員們正用這棵樹去生火。他蜷曲著身體躺在那裡,隊員們則擠在他的身體旁。

他們分享著酒瓶里的美酒,還把啤酒桶打破,讓泰米艾爾喝。當他們再次回到高空時,這樣會多少舒服一點。看到泰米艾爾如此疲憊,幾乎閉著眼睛在吞咽,勞倫斯非常猶豫,但疲倦本身是一種危險,如果法國巡邏龍現在看到他們,他懷疑泰米艾爾是否能夠迅速地升空逃脫。「我們必須走了,親愛的。」他溫柔地說,「你能行嗎?」

「是的,勞倫斯,我感覺非常好。」泰米艾爾掙扎著用腳再次支起身體說,儘管他低聲補充道,「我們必須飛非常遠嗎?」

十五英里的飛行看起來更長了。黑暗中,由於郊區篝火燃起,城鎮突然繁華起來。當泰米艾爾沉重地在被踐踏成一片狼藉的露營地旁邊著陸時,一些普魯士龍焦慮地向上看了看,他們是輕型龍和一些送信龍,還有兩條中等大小的龍。這不完全是一個簡單的陣型,不是他們中的另外一條大型龍。他們略感放心地高高興興地圍在泰米艾爾周圍,把一匹馬推到他跟前讓他分享,但他只撕了一點肉,就躺下去睡著了。勞倫斯讓他沉浸夢鄉,許多小一點的龍擠在他的身邊。

他派人去尋找一些能夠讓營地更加舒服快樂的事,然後就穿過田野獨自向城鎮走去。夜晚安靜而美麗,晨霜讓所有的星星看上去都很明亮。空氣清冷,一呼吸,便在空中形成白霧。儘管沒有參加過很多戰爭,但他渾身都疼,脖子和肩膀酸疼,伸展了一下腿腳,腿也僵硬。擠在小牧場中疲倦的騎兵馬都抬起頭,當他穿過柵欄時,馬都焦慮地快速跑開了。他想,他們聞到了自己身上泰米艾爾的味道。

只有很少的部隊已經到達了瑟默達,大部分逃亡者徒步逃跑,如果他們知道走的話,應該在夜晚中前行。這個城鎮還沒有被掠奪,從某種程度上講,可以說是秩序井然。此時,從一個小教堂里傳出了呻吟聲,說明這裡是戰地醫院。國王的輕騎兵仍然在最大的建築外列隊,這個建築不算是一個堡壘,只是一個堅固的、令人尊敬的莊園。

他沒有找到其他飛行員,也沒有任何他可以彙報的高級官員,可憐的戴爾赫恩被捕了。一整天里,他一部分時間在接受塔恩特森的命令,另外一部分時間在接受布呂歇爾元帥的命令,只要任何人能夠給他發布命令,不過現在城鎮里沒有人給他發布命令。最後,他直接去找霍亨洛希,但王子仍然在開會,一個年輕的助手用幾乎無法原諒的無禮話語告訴他,他們都在忙著,然後把他帶到一個房間里,讓他在走廊外面等候。門外連一把椅子也沒有,他就這麼空等了半小時,偶爾聽到一些低沉的話語。後來,勞倫斯忍耐不住,坐在地板上,把腿伸展開,靠著牆睡著了。

突然有人用德語對他說話。「不,謝謝你。」他在睡夢中說道,然後睜開了眼睛。一個女人正帶著半開玩笑的表情,向下注視著他。他突然意識到這是王后,她的身旁還站著兩個警衛。「噢,上帝!」勞倫斯說,有點尷尬地跳了起來,用法語說請她原諒。

「噢,沒有關係。」她有點好奇地看著他說,「但你正在這裡幹什麼?」他向她解釋後,她打開門,把頭探進去。這讓勞倫斯感到不適,他一定是因為等了太久,看上去像是一個怨婦。

霍亨洛希用德語回應了她一句,她向勞倫斯招手讓他跟進來。房間中生著火爐,牆上有厚厚的掛毯,可以阻止通過石頭分散熱量。熱度非常合適,勞倫斯在門廳里坐了那麼久,腿腳已經僵硬了。弗雷德里克國王在壁爐邊上靠牆坐著,這是一個疲憊不堪的人,一點兒也不像他的妻子那麼瀟洒、有活力,他的長臉非常蒼白,頭髮貼在寬寬的白色前額上,嘴唇的顏色很暗,還有一條窄窄的鬍子。

霍亨洛希站在一張鋪有地圖的大桌子旁,布呂歇爾、卡爾克勞斯將軍和他在一起,還有其他的軍官。霍亨洛希眼睛一眨不眨地吃驚地看了勞倫斯好長時間,接著問道:「上帝,你仍然在這裡呀?」

勞倫斯並沒有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霍亨洛希甚至不知道他還在這個城鎮。接著他突然明白過來,氣憤不已。「對不起,打擾你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就像你期待我已經離開一樣,我非常高興能夠離開。」「不,不是這個意思。」霍亨洛希語無倫次地補充道,「上帝,誰能責備你。」他把手放在臉上,他暗灰色的假髮凌亂不堪,勞倫斯感到有點愧疚。很明顯,霍亨洛希並沒有完全控制住自己。

「先生,我只是來彙報情況。」勞倫斯調整了一下情緒,用正常的口吻說道,「泰米艾爾沒有受到嚴重的傷,我有三個隊員受傷,沒有人死亡,我已經從耶拿帶回了三十多個地勤人員和他們的裝備。」

「有鞍具和鍛煉爐嗎?」卡爾克勞斯抬起頭迅速問道。

「是的,先生,儘管除了我們自己的外,只有兩個鍛煉爐。」勞倫斯說,「這個東西太重了,我們沒有辦法帶更多的過來。」

「有點意思,謝天謝地。」卡爾克勞斯說,「我們一半鞍具的接縫處已經裂開了。」

說完這話後,又過了很長時間沒有其他人說話。霍亨洛希緊緊地盯著地圖,實際上並沒有真正在看。布呂歇爾將軍滑到一張椅子上,臉色灰白而疲憊,王后坐在丈夫的旁邊,用德語低聲對他咕噥著什麼。勞倫斯不知道他是否必須離開,儘管他不認為他們保持沉默是因為對他的存在有所顧忌,房間里瀰漫著沉重且壓抑的氣氛。國王突然搖了搖頭,轉身面向房間:「我們知道他在哪裡嗎?」

沒有必要問「他」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易北河南邊的某個地方。」一個年輕的軍官喃喃說道,在沉悶的房間里,他的聲音顯得非常大,大家都把視線投向他,他的臉一下子紅了。

「今天晚上肯定在耶拿,先生。」布呂歇爾說,他仍然怒氣沖沖地瞪著那個年輕人。

國王可能是唯一一個沒有注意到這個脫口而出發出聲音的人,「他會讓我們休戰嗎?」

「那個人?不會停歇半刻。」路易斯王后輕蔑地說,「沒有任何值得尊敬的託辭。我寧願完全投入到戰爭中,也不會向暴發戶卑躬屈膝。」她對霍亨洛希說:「我們能做點什麼,肯定有一些事情能做嗎?」

他站起一點,仔細地查看地圖,指向不同的駐軍和分遣隊,用半法語、半德語地命令部隊集合,然後求助於預備隊。「波拿巴的人已經行進了幾周,整天都在打仗。」他說,「我希望,在他們能夠組織起追捕前,我們能夠有幾天時間。或許大部分的部隊已經逃跑了,他們會沿著這條路向埃爾福特進發。我們必須把他們集合起來,後退。」

大廳里傳來了靴子踏到石頭上的咚咚沉重的腳步聲,還有沉重的手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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