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康正自知臉上已冒出一層油,很想拿濕毛巾抹一抹。但他不能放開握在雙手中的開關,因為加賀就在等那一刻。

康正開始有尿意了。幸好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都沒有提起這件事。但這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他必須先想好到那時候該如何處理。

康正心急如焚,暗想非找出答案不可。若現在找不到,以後就再也沒有親手報仇的機會了。

但他能夠找到答案嗎?

康正在腦中將所有的東西都檢查過一遍。

已經束手無策了嗎──忽然有种放棄的心情。他抬頭看加賀。刑警背向康正坐在玄關口,仍穿著大衣的寬闊背影似乎還在靜待著甚麼。

一定是在等我死心吧──康正心想。這個刑警知道我找不到答案。

那麼,他就找得出來嗎?

康正想起剛才這名刑警說的話:

「不會的,我可以發誓。」

康正覺得不可思議,為甚麼他能說得如此篤定?先前他雖然引用樓上那個酒店小姐的證詞,推論園子之死並非自殺,不過後來那又不能當作依據了。可是他現在還敢充滿自信地這麼說,為甚麼?

這表示他手中還有別的牌嗎?

康正只感到心急難耐。他自認是做假設的專家,但在命案方面也許真的是這個人比較高明。

康正試著回想至今與加賀的所有對話,有好幾次這名刑警的話聽來都別有深意,而且事後都幾乎發現確有其事。那麼,是否還有哪些話是尚未找出其中深意的?

康正的視線移往加賀的身旁,只見羽球拍的握把從鞋櫃後面露了出來。

他想起他們曾談過慣用手是左手、右手的事。當時加賀說了一句吊人胃口的話:

「破壞中必有訊息。這句話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

那是甚麼意思?和這次的案子有甚麼關係嗎?不,康正心想,應該沒有。

但這次有甚麼東西被破壞了?電毯的電線被切斷了。其他還有沒有?還有沒有其他被切斷的、被弄壞的、被打破的東西?對了,他還撕破加賀的名片,加賀對此還說了一大套理論。和這個有關嗎?

內心深處一陣刺痛。接著他只覺眼前的霧頓時消散。

他問佃潤一:

「你拿菜刀來切電線、削電線外皮的時候,戴著手套嗎?」

或許是突然聽到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潤一露出略感困惑的神情,才點頭答道:「是的。」

「後來,你在菜刀上印了園子的指紋嗎?」

「沒有,我沒有顧及這麼小的地方,在那之前我就停止犯案了。」

「原來如此。」

所以菜刀上沒有園子的指紋,至少沒有兇手印上去的指紋。

之前加賀提出慣用手的事時,康正推測他是從兇手將園子的指紋印上去,才發現兇手與園子不同,慣用手是右手。然而照潤一現在說的,菜刀上就沒有指紋了。

那麼,加賀為甚麼會執著於慣用手呢?他從信件的撕法看出園子是左撇子確實厲害,但這件事與案子有密切相關嗎?

他再一次想起撕破名片的事。

幾秒鐘後,他發現答案了。

原來如此,所以加賀才確信不是自殺──

假使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說的都是實話,園子是自殺的話,那麼有幾件事就是園子親手做的。首先是燒掉留了言的周曆和照片;其次是把電線貼在自己身上,設定計時器;再來是吃下安眠藥,上床。這些行為當中,如果是由園子以外的人在沒有注意細節下進行,便可能會留下與本人明顯不同的痕迹。而這與慣用手大有關係。

康正的眼睛為了找一個東西而游移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了。那東西就在加賀的旁邊。康正竟不知東西是甚麼時候被移動到那裡的。

「不好意思,」康正說,「可以幫我拿一下那邊的垃圾筒嗎?就是上面有玫瑰圖案的那個。」

分明不可能沒聽到,加賀卻沒有立刻反應。在康正看來,這是一種表態。於是他接著這麼說:「或者幫我拿裡面的東西也可以。」

這回加賀有反應了。他仍背向著康正,左手彷佛有幾千斤重般拿起垃圾筒筒緣,當場把垃圾筒整個倒過來。沒有任何東西掉出來。

「你已經回收了是吧。」康正說。

加賀站起來,轉身面向康正。臉色變得更加深沉。

「這並不一定代表已經有答案了。」刑警說。

「我想也是。對你來說也許是這樣,但是我已經有答案了,因為我親眼看到那一刻。」

康正的話讓加賀大大吸了一口氣。看到這個樣子,康正點點頭。

「你也可以因為我這句話得到答案,省了送監識這道手續。」

然後康正注視手上的開關。他再也沒有任何疑惑了。真相已經完全揭曉了。

「甚麼意思?」佳世子的聲音變調了。

「好好說清楚啊!」潤一大吼,眼裡滿是血絲。

康正冷冷一笑。

「我用不著再向你們說甚麼,答案已經出來了。」

「甚麼叫做出來了?」

「你們看就知道了。」康正將拿著開關的雙手緩緩舉到與臉同高,說:「來吧,留下來的會是誰?」

兩名被告的臉色鐵青。

「等一下。」加賀說。

「你阻止不了我的。」康正看也不看加賀地回答。

「這樣報仇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了解我的心情。園子就是我生存的意義。」

「既然如此,」加賀身子靠了過來,「就不能和園子小姐犯同樣的錯。」

「犯錯?」康正轉頭看加賀,「園子犯了甚麼錯?她一點也沒錯,她甚麼都沒做。」

結果加賀的臉瞬間痛苦變形,先看了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視線又回到康正身上。

「您知道這兩人為甚麼要殺害園子小姐嗎?」

「我知道,因為他們要在一起,園子是個阻礙。」

「為甚麼是阻礙?就算他們兩人背棄園子去結婚,也不犯法。」

「他們三人之間有甚麼過節我不管,也沒興趣。」

「這才是重點。園子小姐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後,準備報仇。」

「報仇?怎麼報仇?」

「她打算揭露弓場佳世子的過去。」

「弓場的過去?」

康正往佳世子看。她的臉因痛苦而醜陋地扭曲。她顯然已經知道加賀會說甚麼,預先感受到這些話即將帶來的痛苦。

而佃潤一看來也正處於同樣的痛苦之中。

「我曾告訴過您,園子小姐遇害前的那個星期二遮起臉出門的事吧。您認為她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哪裡?」

「錄影帶出租店。」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令康正有些吃驚。

「……去做甚麼?」

「租錄影帶,」加賀回答,「她租了所謂的成人錄影帶。」

「我沒空聽你說笑。」

「我沒說笑。令妹真的借了這樣的錄影帶。」

「你怎麼知道的?」

「令妹過世後,有廣告信寄到這裡來不是嗎?其中便有一些郵購色情錄影帶的廣告。不知道您曉不曉得,會收到這種廣告的人,幾乎都曾在錄影帶出租店租過成人錄影帶。於是我到附近的錄影帶店去問,找到了當天園子去的店。由於很少有女性租這種片子,店員也記得。當天她租的錄影帶片名也留下了紀錄。那是一部很舊的片子,據店員說,那個女優好像只演了這一部。我推測這位女主角可能與案情有關,便印出了一部份,試著去查這部錄影帶拍攝當時園子小姐的交友關係,結果查出是她。」說完,加賀往寢室里的女人一指。

她彷佛要與外界隔絕一般,雙眼緊閉。也許是事隔多年之後,為年輕時追求金錢的無知感到後悔。

「我向園子提分手時,園子把佳世子的過去告訴我,說了些那種女人配不上我之類的話。」潤一頭也不抬地說。「我雖然因此感到十分驚訝,但我想過去的已經過去,所以決定不予理會。結果園子說,要是我和她結婚,就要把錄影帶寄給我父母……還要公諸於世。」

「放屁!園子才不會說這種話。」

「是真的。而且她還以此威脅佳世子,說如果不和我分手,就要把過去的事告訴我。她料想得到我在佳世子面前是絕沒提起過這件事的。」

「放屁!聽你胡扯!」

「和泉先生,」加賀說,「園子本來打算向隔壁鄰居借攝影機,這您也知道吧?攝影機不僅可以攝影,也有錄影機的功能。她的目的是用來對拷那捲帶子。」

「但結果她沒有借。」

「是的。在最後關頭園子小姐醒了,發現這種行為只會貶低自己的價值。」加賀拾起掉落在腳邊的信紙。「這裡寫了──就算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毀了你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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