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康正一回到園子的公寓,就看到加賀等在門口。加賀雙肘靠在通道的把手上,往下看著道路,一看到康正就露出笑容。那樣子幾乎可用親切來形容。

「您回來了。」刑警說。

「您等多久了?」

「等多久了啊?」加賀看看錶。「嗯,也沒有多久。您上哪兒去了?」

「園子的公司。我之前沒時間去打招呼。」

「我是說去過公司之後。」加賀仍掛著笑容。「您在中午時就離開那裡了,之後上哪兒去了呢?」

康正打量刑警那張輪廓深刻的臉。

「您怎麼知道我到園子公司去了?」

「我想您差不多該去了,便打電話過去問。結果對方表示您早上去過了。我的直覺還滿準的。」

康正搖搖頭,將鑰匙插進鑰匙孔。

「可以讓我再看一次裡面嗎?」加賀說。

「還有甚麼要看的?」

「有些東西想確認一下。拜託了。而且我也有一些您可能想知道的情報。」

「情報?」

「是的,我想一定很值得參考。」他意味深長地笑了。

康正嘆了一口氣,開了門。「請進。」

「打擾了。」

康正暗自慶幸已經把證物收進包包里。那些東西要是被這個刑警看到,一切就完蛋了。

「離開公司後我去新宿繞了一下,我想知道園子是在甚麼環境下工作。」康正邊說邊回頭,看到加賀蹲在鞋櫃前。「您在做甚麼?」

「啊,抱歉。我看到這個,」加賀手裡拿的是羽球拍,「靠著鞋櫃放著的球拍。看起來還滿專業的,應該是碳纖材質的吧?令妹曾參加羽球社嗎?」

「高中時代參加過。又怎麼了?」

「握把布纏繞的方向和一般人相反。」加賀指著握把的部份說。「也就是說,令妹是左撇子,沒錯吧?」

「您說得沒錯,舍妹是左撇子。」

「果然,」加賀點點頭,「我沒猜錯。」

「依您的說法,好像還沒看到羽球拍就知道了。」

「不能說是知道,只是這樣推測而已。」

「唔,」康正環視室內,「是因為分析過她各種物品上的指紋嗎?好比鉛筆、口紅甚麼的。」

「不是的,是湊巧發現的。當時我負責調查寄給園子小姐的信件,您還記得吧?」

「記得,您說裡面沒有近幾個月的信件。」

「這和信的新舊無關。我注意到的是拆信的方式。具體地說是信封口怎麼撕開的。」說完,加賀好像想到甚麼,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不好意思,可以請您撕一下這個嗎?就像拆信一樣。」

「拿別的紙來試吧。」

「沒關係,反正還沒用完就會印新的了,請不必介意,撕吧。」

印新名片這句話,是意味著單純的調職呢,還是想到晉陞才說的,康正有點好奇。看著眼前這個人,他覺得是後者。他認為加賀是個很有自信的人。康正對準了印著巡查部長的部份,慢慢撕破。

「您的慣用手是右手吧。」加賀說。

「是的。」

「這是很典型的撕法。以左手拿好整張名片,右手撕下標的部份,而且撕的時候是以順時針的方向撕,大多數是這樣。」

聽加賀這麼一說,康正回想自己的手部動作。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

「其實並不是,可以說是各不相同。而只要看這撕破的地方,」加賀接過被撕成兩半的名片,繼續說,「就可以從破損面和指紋的位置等等,大致判斷出這個人的習慣。我在調查園子小姐的信封時,發現她的動作與您剛才所做的左右完全相反,所以我才猜園子小姐或許是左撇子。」

「原來如此,知道原理後其實很簡單。」

「這方面的事情,和泉先生應該更拿手才對。」康正不明白加賀的意思,沉默以對,於是刑警笑吟吟地繼續說道:「您不也是從保險桿的凹陷程度、車燈的損壞方式、烤漆塗料的脫落等,推論車子是在甚麼情況下發生事故的嗎?換句話說,您是從物證拼湊出假設的專家。」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破壞中必有訊息。這句話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

「也許吧。」

康正心想,這個人不知從中看到了甚麼訊息。

「對了,令妹做任何事都是以左手來做嗎?」

「沒有,被父母矯正過,所以筷子和筆是用右手拿的。」

「是嗎?日本人都會這麼做。聽說外國人不太矯正左撇子,不過倒是很少看到刀叉左右拿反的外國人。令妹呢?」

「我記得應該和普通人一樣。」

「也就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了?」

「是的。」

「這麼說,如果不是平常特別注意,很可能會忘記園子小姐是左撇子。」加賀說得不以為意,但他顯然很重視這一點。「對了,那樣拿刀叉感覺不知如何?我想應該還是會想用比較有力的手拿刀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有和舍妹談過這個。」說完,康正觀察加賀的神情。「園子是左撇子,和這次的事有甚麼關係嗎?」

「這個嘛,目前還不能斷定,我個人認為可能有。」

這種說法令康正感到不安。園子是左撇子這件事,確實是這次命案的重要關鍵。康正也是從塑膠外皮碎屑沾在菜刀上的位置,才確定兇手是慣用右手的人。

但是那條線索已經被康正銷毀了,那麼加賀為甚麼還要追查園子的慣用手?難道是還有別的證據顯示命案是右撇子乾的嗎?

想到這裡,康正發覺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他為了怕沾上指紋而用了手帕,那麼兇手呢?當然也會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紋吧。但是完全沒有指紋又很奇怪,所以兇手應該會把園子的指紋印上去才對。

當時是印了園子的哪一隻手?

正如加賀所說,園子是左撇子的事平常看不太出來。兇手就算知道,情急之下讓她用右手來握也是十分可能的。這個刑警是不是因為菜刀上的指紋與園子撕信封的習慣產生矛盾,才對自殺有所懷疑?

「有件事,希望您能老實告訴我。」康正在寢室的地毯上盤腿坐下來。「您顯然對園子的死抱有疑問。說明白一點,您認為這個案子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為甚麼?」

「我並沒有這麼肯定。」

「您就別裝了。如果我是一般人,也許會相信這種說法,但不巧我不是。」

加賀聳聳肩,然後緩緩抓了抓右頰。那樣子看來雖然有些遲疑,但還不到困擾的程度。也許他早就料到康正遲早會問了。

「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如果您肯說實話的話。」

「我自認為沒有說謊啊。」加賀苦笑著進來。「我倒是認為沒有說真話的,和泉先生,是您。」

「這話是甚麼意思?」康正挺身戒備。

「沒有特別的涵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您有很多事都瞞著我們。」

「我為甚麼非瞞著你們不可?」

「您這麼做的理由,我心裡也大致有譜。」加賀不找地方坐,而是邊說邊在狹小的廚房來回走動。「一開始讓我產生疑問的,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在飯店酒吧時,我問過您水槽的事,您還記得嗎?」他在水槽旁站定,看著康正。

「您說……水槽是濕的。」

「是的。從推定死亡時間來看,園子小姐使用水槽大約是數十小時前的事,應該早就幹了,否則會很奇怪。但事實上水槽卻有相當大的範圍是濕的。我把這個現象解釋為您可能在這裡洗了手,因為不這麼想就說不通。」

加賀來到餐具櫃前。

「其次引起我的注意的,也是已經向您提過的空酒瓶。從屋內沒有存放酒類看來,可以想見園子小姐並不是一個酒量大的人,那瓶酒要她獨自一人喝完也太多了。於是我便想,她真的是獨自喝的嗎?就算是自殺,在那之前有人一起對飲也不足為奇。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有必要趕緊找出來,問出詳細的經過。我認為房裡應該還有一隻葡萄酒杯,但找遍了室內,卻找不到其他放在外面的酒杯。園子小姐有好幾對葡萄酒杯,但和她使用的成對的那一個,卻收在餐具櫃里。」他指著餐具櫃。「然而仔細看這個酒杯,卻有點不太對勁。」

「怎麼說?」康正隱藏內心的慌亂,不動聲色地問。

加賀從餐具櫃里取出葡萄酒杯。

「看得出園子小姐很愛乾淨,每個杯子都擦得很亮。但是只有這個酒杯上有白霧,可以說洗得很草率。」

「所以?」

「於是我想,這個酒杯是其他人洗的。那麼,是甚麼時候洗的?不可能是園子小姐身亡之前,因為沒有理由只有這個酒杯由別人來洗,而且若是園子小姐還活著,她一定會重洗。換句話說,這個酒杯是在園子小姐死後才清洗的。但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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