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報了警幾分鐘後,兩名制服警官從距離最近的派出所前來維護現場。警官看了一眼現場的狀況,不知為何竟出現一種像是心中大石終於落下的表情。一問之下,原來是因為前不久附近的公寓才發生粉領族的命案,他們擔心又出現一樣的案件。據說那個兇手還沒有抓到,目前主持偵查的是練馬署。

「當然,對於家屬來說,這仍舊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其中一名警官打圓場地說。他們幾乎已經認定園子的死是自殺了。

又過了幾分鐘,一輛來自管區練馬署的警車停在公寓前。在園子住處采指紋、拍照等搜證工作正式啟動。

和泉康正就站在園子公寓套房的門口附近接受刑警的問話。這名刑警自稱姓山邊,隸屬於練馬署,四十五歲左右,是個皺紋滿面的乾瘦男子。看起來是這人在主持大局,因此康正猜測他應該是股長。

康正依形式先報了姓名住址,職業則只說是地方公務員。因為這已成為他的習慣。

「這麼說,您是在市公所服務?」

「不,」他頓了頓才說,「我在豐橋署工作。」

山邊與年輕刑警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

「原來如此。」山邊大大點頭說道,「怪不得能夠這麼沉著冷靜。方便的話,可以請教一下所屬單位嗎?」

「交通課。」

「好的。您來到東京,是為了工作還是?」

「不,和工作無關。我是因為覺得妹妹不太對勁,才臨時趕來的。」康正把事先想好的說詞搬出來。

山邊對這句話有所反應:「發生了甚麼事嗎?」

「上星期五舍妹打電話給我,」康正說,「電話那頭的她感覺聲音有點不尋常。」

「怎麼說?」

「她哭了。」

山邊「哦」了一聲,癟癟嘴問道:

「那您有問她為甚麼哭嗎?」

「當然。舍妹說甚麼覺得很累,想回名古屋之類的。」

「很累?」

「她還說,她沒辦法在東京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就半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失戀了。」

「令妹怎麼說?」

「她說,就算想失戀也沒對象啊。」

「噢。」不知山邊怎麼解讀這句話的,只見他邊點頭邊在記事本上做了些註記。

「從大學時代算起,舍妹到東京大概有十年了,卻幾乎沒有知心的朋友。這件事一直讓她很煩惱,而且在職場上也被當成是嫁不掉的OL,心裡承受了些壓力。如果不是上星期她的那通電話,我根本不知道她有這些煩惱。都怪我太粗心了,要是能夠多了解她一些,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康正眉頭深鎖,要讓對方感受到他沉痛的心情。這段話雖然是他編出來的,但其中有一大半並非作假。痛失妹妹是真的,而園子為人際關係深感煩惱也是事實。

「這麼說,您掛斷電話的時候,令妹的心情還是相當低落嗎?」山邊問道。

「可以這麼說。她的聲音很沒精神。她問我明天回名古屋好不好,我說任何時候都歡迎她回來,於是她說她也許會回來,就掛了電話。」

「後來還有聯絡嗎?」

「沒有了。」

「那通電話是星期五晚上甚麼時間打的?」

「大概是十點左右。」這也是真的。

「十點左右啊。」刑警又在記事本里寫了東西。「結果令妹並沒有回名古屋?」

「是的。所以我猜想,她可能已經振作起來了,但是為了安心,星期六晚上我還是打了通電話給她,但卻無人應答。星期天又打了好幾次,結果也一樣。於是我今天早上打去她公司找人,聽說她沒去上班,我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所以就趕來了。」

「原來如此,您的直覺真敏銳。」山邊佩服地說,似乎沒發覺這句話用在這種時候實在不算是個好的讚美。「那麼,可以請您儘可能告訴我們發現時的真實情形嗎?呃,您有鑰匙是吧。」

「有的。我按了門鈴也沒人回應,想直接進去看看,就拿了鑰匙開門。但是一開門卻發現門上了鏈條。」

「所以您覺得很奇怪?」

「因為上了鏈條就代表裡面有人。我從門縫喊了幾次,還是沒有人應。我覺得裡頭一定是出事了,就回車上拿了工具箱里的金屬剪。」

「說到這,您竟然還準備了金屬剪啊。這工具倒是相當特別。」

「因為我喜歡自己做點東西,工具還滿齊全的。平常也會修車,所以就把東西堆在後車箱里。」

「原來如此。那麼,您進去之後就發現了令妹?」

「是的。」

「進屋時,有沒有注意到甚麼?」

「沒特別注意到甚麼。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寢室的門,然後發現舍妹死在那兒。所以,該怎麼說?我沒有心思去仔細察看室內的情況。」說這些話時,康正稍微攤開雙手,左右搖頭。

刑警也點頭回應,表示這是人之常情。

「那麼,接著您就報警了?」

「是的。報警之後,我就一直坐在舍妹身旁。」

「辛苦了。我們接下來還會有些事情得向您請教,今天就先到這邊吧。」山邊闔起記事本,收進西裝的內側口袋。

「舍妹真的是觸電死的嗎?」

康正主動發問,同時也算是在蒐集資料。

「看樣子是的。呃,遺體的胸部和背部貼了電線,您有看到吧?」

「有,所以才會認為是自殺。」

「原來如此。有一陣子很流行這種死法。哎,說流行也不太恰當。根據監識單位的說法,電線接觸肌膚的部份,有輕微燒焦的痕迹,是這種死法的特徵。」

「這樣啊。」

「啊,我忘了請問,拔掉定時器插頭的是您嗎?」山邊問道。

康正答是。「看到舍妹時,我沒多想就拔掉了。雖然這麼做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位年長的刑警回了一個同情的眼神給他,藉此表達同理之心。

在這之後,康正和山邊等人一起進入室內。園子的遺體已經送走了。康正心想,首先會送到練馬署,大概會先在那裡進一步勘驗後,才送去解剖。雖不知會是司法解剖還是行政解剖,但他確信無論如何,屍體應該都不會有甚麼問題。

屋裡有兩名刑警持續活動。一個檢查書架,另一個面向餐桌的刑警,則是在將郵件一一排開。兩個人肯定都是在找支持園子自殺的證據。

「有沒有甚麼發現?」山邊問部下。

「包包里有記事本,」在寢室查看書架的刑警拿來一本小小的記事本,紅色的外皮上印著銀行的名字。可能是存款時銀行送的。

「看過內容了嗎?」

「稍微翻了一下,但並沒甚麼特別的東西。」

山邊接過記事本,像是徵求康正同意般點頭示意後,翻了開來。康正則從旁邊探頭過去看。

正如年輕刑警所說,裡面幾乎都沒內容。只有偶爾寫寫食譜或購物清單。

記事本最後是通訊錄。裡頭填了三組電話號碼,似乎都是公司或商家的電話,沒有個人的。其中一組可能是這間公寓的出租仲介公司,其餘兩組一個是美容院,另一個寫著「計畫美術」四個字,光看名字無法確定是怎樣的公司或店家。

「這個可以暫時由我們保管嗎?」山邊問道。

「沒問題。」

「不好意思,日後一定奉還。」說完,山邊把記事本交給部下。這時康正注意到記事本上沒有附鉛筆。

「我覺得我好像在寢室看過那本記事本的鉛筆。」康正說。

年輕刑警立刻若有所悟地走進寢室,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樣東西。「是這個吧?」

的確是。年輕刑警把那根又短又細的鉛筆插回記事本的書背處,大小尺寸果然剛好。

「有沒有日記?」山邊接著問那個刑警。

「目前沒有看到。」

「是嗎?」山邊轉向康正。「令妹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我想應該沒有。」

「是嗎?」山邊倒是沒有很失落,因為這年頭有寫日記習慣的人本來就不多。

「令妹會感到孤單,是因為在這裡沒甚麼朋友嗎?」

康正也料到警方會問這個問題,早已準備好答案。

「我的確沒聽她提過甚麼朋友。如果有的話,我想她應該不至於那麼煩惱,還打電話給我。」

「也許吧。」山邊看來似乎完全沒懷疑家人會說謊。

接著,山邊問那個背對他坐在餐桌椅的刑警:「信方面怎麼樣?有甚麼發現?」

那個刑警頭也不回地回答:

「都沒有這幾個月收到的信或明信片呢。比較近期的是暑期問候的明信片,那也是七月三十一日的事了,只有三張,而且都還是廣告信函。她特地保留下來應該是因為可以抽獎吧。」

「這就是園子孤單生活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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