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進入三月。

早上到了公司一看,秋葉早已在場,她正與田口真穗等人談笑。

「你們在聊甚麼?」我問。

「你最好不要問喔。」田口真穗咯咯笑。

「幹嘛,故弄玄虛的?」

「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不過你聽了也許會後悔。」田口真穗先這麼聲明後,才用一隻手掩嘴說:「我們在說白色情人節啦!」

「白色情人節……已經到了想這種事的時期了嗎?」

「渡部先生,你應該也有很多不能不還禮的對象吧?再不趕緊開始準備小心來不及喔。」

「今年我又沒拿到人情巧克力,因為那天正好是周六。」

「啊,是這樣嗎?」

「那──」秋葉開口了:「你應該送個甚麼禮物給你太太,她的巧克力你總該收到了吧?」

她的語氣莫名開朗,這點令我心神動搖。

「我可沒收到那種東西,她才不會給我。」

「是嗎?」秋葉歪起頭。

「這話聽起來有點寂寞耶!」田口真穗說。

「夫妻在一起久了,已經沒有男女之情了。」

「啊?是這樣子的嗎?」

「鐵定收到了啦!」秋葉曲肘捅了一下田口真穗的側腹。「渡部先生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我哪有不好意思,是真的。」我不由得激動起來。

秋葉定睛凝視我的臉,然後滑稽地聳聳肩。

「哎,總之有沒有收到都無所謂啦。」說完一個轉身,便朝她自己的位子邁步走去。

我忽然有股衝動,想拽住她的肩膀大喊等一下,因為我覺得秋葉簡直像是在揶揄我前幾天說的話。肯定過著美滿夫妻生活的你,怎麼可能離得了婚──我覺得她彷佛是在這麼說。然而在這種場合,我不可能坦白吐露自己的心思,雖然很想反駁,但還是默默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電腦的電子信箱里,有一封橫濱的大樓燈飾故障的報告。傷腦筋。我立刻打電話給對方,一再道歉後,與負責人一同搭乘公司的廂型車趕往當地。

本來只是小小的配線問題,但施工時必須將大樓部份停電,為了協調停電的問題吵了很久。要和承包的施工公司協商,還要和客戶談善後處理,等到終於可以離開現場時,已經過了晚間八點。

我把廂型車留給還在加班的同事,決定自己搭計程車去橫濱車站,但我半路改變心意,請計程車司機開往中華街。

「蝶之巢」所在的大樓前依舊寂靜無人。我走上小台階,打開右邊的門。彈奏爵士樂的鋼琴聲在店內流泄,圓桌坐了兩個客人,吧台也坐了一人。不見彩色夫人的蹤影,也沒看到蘆原刑警。

我向白髮酒保道了一聲晚安。

「歡迎光臨。」他說。

我點了古早(Early Times)波本威士忌摻蘇打水。用那個潤潤喉後,碰運氣地試問:「濱崎女士呢?」

「她今晚有點事出去了。」酒保語氣平靜地說:「如果有甚麼事需要我轉達……」

「不,不用了,我只是經過附近順便過來坐坐。」

「是嗎?不好意思。」酒保低下白髮蒼蒼的頭行以一禮。

既然見不到彩色夫人,來這裡就毫無意義了。關於秋葉母親的自殺,以及那前後發生的事,我本來想找她打聽看看。

我一邊以較快的速度喝威士忌摻蘇打,一邊漫不經心地四下張望。坐在鄰座的女客正在看厚厚的檔案資料。好像是整理過的新聞剪報。那是個看似四十齣頭、戴眼鏡的女人,及肩的頭髮是直的,染成褐色。

我正在思考會獨自來這種店的女人是哪種人時,我的手機響了。是部屬打來的。

我走到廁所附近接電話,對方是打來向我報告問題總算已設法解決。我針對善後處理對他做出種種指示,但我說到一半忽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某樣東西映入眼帘。

我當時一直站著講電話,從那個位置可以看見坐在吧台前的女客背部,也可窺見她正在看的檔案。看到那個檔案的內容,我當下愕然。

「喂?請問,聽得見我說話嗎?」部屬在喊我。

「啊?噢,聽得見,照我剛才講的程序進行就對了,之後由你全權處理,拜託你了。」

掛斷電話,我回到座位開始喝剩下的波本威士忌摻蘇打。我覺得異常口渴,三兩下就咕嚕咕嚕喝光了。

我偷窺鄰座女子的側臉,她好像沒發覺我的異樣。

這個女人,會是甚麼人呢?至少,她並非只是想獨自飲酒才進門的客人,她一定也是來找彩色夫人的。

匆匆一瞥的檔案內容,烙印在我的眼底。

那是舊剪報,標題是「東白樂發生白晝劫財命案」,而上面的照片,無疑正是那棟大宅。

我又點了一杯波本威士忌蘇打。

鄰座女子一邊看檔案,一邊以相當徐緩的速度啜飲健力士啤酒,杯中本來應該濃稠柔滑的泡沫早已完全消失,變得像走了氣的可樂。她顯然並沒有在專心品酒。

白髮酒保的樣子也和以往略有不同,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客人,在第一時間察覺客人需要甚麼以便提供最好的服務,這本來就是他平常的工作態度。但他現在分明是刻意不看這位女客──至少他給我的感覺是這樣。

第二杯的波本威士忌蘇打也喝光了,我正在猶豫是否該再叫一杯時,鄰座女子開始有動靜。她闔起檔案夾,收進大型肩背包。

「多少錢?」她問酒保。

酒保把寫有價錢的紙片放在她面前,她默默自皮夾取出鈔票。收起皮夾後,套上大衣,把皮包往肩上一掛便走向門口。

我握緊空酒杯,思忖是否該去追她。不管怎麼想,她顯然都知道秋葉老家那起事件的某些訊息。不僅知道,而且是為了與此有關的事來找彩色夫人。

「要再來一杯嗎?」酒保問。

我看著他的臉,他的唇角雖浮現笑意,眼中卻藏著嚴肅的光芒。

「不,不用了,謝謝招待。」我下定決心說:「多少錢?」

酒保露出愕然的表情,「請等一下。」他說著,拿起計算機。

再磨蹭下去就會跟丟她了。我心急如焚,從皮夾抽出萬圓大鈔,往吧台放。

「這樣應該足夠吧?」

酒保「啊?」地驚呼一聲看著我。他倉皇失措。

「如果還不夠,請把帳單寄到這裡。」我把名片放在萬圓大鈔旁,抓起自己的外套。

「不,那個,等一下……」

我無視酒保的呼喚,逕自離店,立刻環視四周。

沒看到那個女人。我抓著外套拔腿就跑,在十字路口朝四面八方望去,卻不見她的蹤影。

也許她搭計程車走了,我暗忖。若真是如此,我不可能追上她。我很後悔當她離店時,自己為何沒有立刻起身追去。

就在我漫無目的、不知何去何從一邊開始緩緩邁步之際,剛才那名女子竟從我身旁的便利商店走出來。她的左肩掛著裝有那本檔案夾的大皮包,右手拎著白色的塑膠袋,裡面隱約可見裝著寶特瓶和三明治。

她朝我瞄了一眼,在一瞬間浮現訝異的神情,但似乎未再特別留意,立刻開始邁步,好像是要去車站。

我一邊追她,一邊出聲喊道:「小姐……」

她當下止步,朝我轉身。

「對不起,剛才在店裡……在『蝶之巢』,我坐在你旁邊。」

她困惑地半張著嘴,眼鏡後方的雙眼不安地游移。

「如果你是要推銷甚麼東西,很抱歉,我統統不感興趣。」她的聲音雖低,語氣卻很堅決。

我淺笑搖頭。

「不是那樣,我只是有事想請教,是關於你剛才在看的檔案。」

「檔案?」她雙眉一皺。

「對不起,我經過你身後時不小心看到一眼。你收集成冊的報導,是東白樂發生的劫財命案吧?」

我這番話令她杏眼圓睜。

「你還記得那個案子?」可以感到她的聲調拉高了一些。

「不是還記得,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那件案子。據我所知,時效馬上就要到了吧?」

「是這樣沒錯……你是看最近的報紙之類的東西才知道的?」她顯然有點失望。我當下猜到她八成懶得理會僅是透過報導聽說此事的人。

「我的朋友是此案的關係人之一,所以我才會得知案情經過。」

她的臉上,再次浮現興味。她朝我走近一步。

「是甚麼樣的關係人?」

「受害者的家人……不,不該這麼說吧,或許應該說是受害的那棟屋子的住戶。」

「仲西家的人?」

「是的。」

「我記得那棟屋子住的應該是一對父女,所以你的朋友是……」她直視我的雙眼。

「是那個女兒。」

「秋葉小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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