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關於外遇的定義因人而異。

有人如是說:「和配偶以外的異性單獨見面,就已經是外遇了,約會更不用說。因為這人的妻子或丈夫要是知道他做了這種事,一定會受傷。一旦傷害到配偶,那就算是外遇。」

也有人這麼反駁:「縱使結了婚,我們依然是有七情六慾的平凡男女,要我們不對其他異性產生情愫是強人所難。雖說絕對不可讓妻子或丈夫發現,但約個會應該沒關係吧!甚至可以說應該要有點刺激感,人生才會更快樂,就結果而言夫妻關係也會更和諧。我認為到接吻為止都還可以原諒,關鍵還是在於有沒有上床吧!」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所以定義自然也各不相同。另外,意見也會根據當時置身的狀況而改變。就像我自己,以前和前者持同樣意見,我本來認為已婚者絕對不能約會。

但是遇到秋葉後,我的想法急速傾向後者,只要不上床就不算外遇,我開始如此認為。當然,因為這樣對我比較有利。

某日,熟悉的業者送了餐廳招待券給我,那家餐廳位於橫濱某飯店內。一聽在橫濱,我的雀躍自不待言。

「招待券可以招待兩個人,但我沒有其他人可邀,你能不能陪我去?」

我向秋葉寄出這樣的郵件。

和你太太去不就好了──如果她回信如此表示,我打算就此徹底死心。我不想找藉口說甚麼妻子必須照顧小孩忙不過來。

她終於寄來的回信是這麼寫的:「如果是正式的餐廳,應該需要穿正式一點的服裝吧?」

我在電腦前偷偷歡呼。

距離上次約會已過了十天,我倆再次來到橫濱,在可以看到巨大摩天輪的餐廳共進晚餐。菜肴和葡萄酒都非常美味,身穿黑色洋裝的秋葉,在我眼中宛如女明星一樣美麗。

在飯店的餐廳吃飯是一種極微妙的狀況,飯店裡也有時髦的酒吧,而且既然是飯店,當然也有可能開房間。但是,我壓根沒有想像過飯後出其不意的玩火遊戲,也不抱任何期待。或者該說,我在乎的只是不能把單身女性留得太晚。

用餐期間的話題以公司和個人嗜好為主,秋葉對於我們公司處理工作的方式,似乎有她個人的種種不滿,她不動聲色地向我傳達那些不滿,也許是現在稍微相信我的口風很緊了,但她絕口不談別人的壞話。

聊到休閑嗜好,對秋葉來說當然是衝浪,至於我就是登山了。不過,她的嗜好是以現在進行式來敘述,我的嗜好卻已是過去式。

「丹澤(註:位於神奈川縣西北部的山地,有完善的登山路徑。)有一個小川穀,當地有十個以上的瀑布相連。以前每逢夏天,我們經常背著登山包,濕淋淋地攀登。那一帶的溪魚很少與人接觸,所以戒心也很低,只要放根繩子下去立刻就能釣到。那裡還有光滑的大岩石,從那邊下去時,要像溜滑梯一樣滑下去。然後就這麼一路溜呀溜地撲通掉進河裡。」

我活靈活現地如此描述後,秋葉問:「你現在,已經不做這種事了嗎?」

這短短一句話令我登時泄氣,我只能一邊淺笑,一邊小聲回答現在太忙了。

我不得不自覺,這十年來自己失去這麼多的東西,即使有機會這樣和年輕女性共餐,我也完全沒有能夠以現在進行式談論的新鮮話題。美好的體驗、自豪的功勛,全都屬於遙遠的過去。

秋葉問起我的家庭,是在主菜端上來時。說到家庭倒也不是問我的妻小,而是我的父母與兄弟姊妹。

我父母都還健在,現在住在埼玉的新座市,至於手足,我有一個妹妹,七年前與公務員結婚,如今在川崎的公寓忙著帶小孩。

「很普通。」秋葉點頭說:「是普通的家庭呢。」

「對呀,的確沒甚麼值得一提的特徵,說平凡是很平凡,不過那樣或許也好。」

「也許就是因為生長在普通的家庭……才能建立普通的家庭。」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秋葉搖頭。

「沒甚麼深奧的意思,我是在說渡部先生。」然後她開始切主菜的肉。

她想問的是我的妻小吧?我暗忖。關於那個,到目前為止她隻字未提。而我,也沒有主動談過。

我問起她的父親,只是「令尊從事哪一行」這種簡單的問題,秋葉卻在霎時之間垂下眼瞼,表情似乎也變得凝重。踩到她的地雷了嗎?我做好防禦準備,如果氣氛變得不對勁,那我必須立刻自這個話題抽身撤退。

秋葉終於開口:「我父親從事很多種工作,每天在各地奔波。他雖然已六十歲,但是非常有活力。」

她的話令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沒感到險惡氣氛。

「令尊住在東白樂的房子?」

「不,他幾乎從不待在那裡,他有好幾間房子,會配合工作需要而移動。」

看樣子,似乎是個相當幹練的企業家。

「如此說來,家中通常都沒人在羅?」

「是這樣沒錯。」

「那你為甚麼不住在那裡?從東白樂通車,到日本橋上班應該不用太久時間。」

秋葉一臉意外地凝視我。「要我一個人住那種房子?」

「呃,我是不知道那是哪種房子啦……啊,我懂了,房子太大了,是吧?」

「是大是小……我也不知道。」她歪起頭,朝酒杯伸手。

看來這不是甚麼吸引人的話題,我決定另尋主題。

走出餐廳後,我們決定到頂樓的空中酒吧小酌一杯,望著夜景喝啤酒之際,我想起上次在新宿的事。

「最近,你沒玩那個?」我問。

「哪個?」

「就是這個呀。」我比個揮棒的動作。

秋葉噢了一聲,表情有點尷尬。

「其實我並不常玩,那陣子有點缺乏運動,也累積了很多壓力……只是偶一為之。」

「可是一個女孩子自己去棒球練習場,好像有點那個。」

「不行嗎?」

「不,倒也不是不行。」

「以前有段時間我也熱中過保齡球。」

「保齡球?很厲害嗎?」

「相當不賴。」她鼻樑高挺的臉蛋,微微向上傲然仰起。

「打保齡球的話我倒也頗有自信,因為學生時代我常玩。」

秋葉翻眼看著我。「那,要去打保齡球嗎?」

「好啊,隨時候教。」我點點頭喝啤酒。

「你不會逃吧?就像衝浪那次一樣。」

「我才不會逃,就連那次衝浪,也只是結果變成那樣──」看到秋葉不等我把話說完就站起來,我當下打住。「你怎麼了?」

她一臉平靜地俯視我。「走吧。」

「去哪?」

「這還用說,當然是保齡球場!」

三十分鐘後,我倆置身在日出町車站旁的某間保齡球館。秋葉鬥志十足,我也卯足了勁決心非得好好表現一下不可。

但是,鬥志十足和卯足全勁不見得就會有好成果。我們倆的分數都很慘,積分表上難得掛上全倒記號,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誤。

「這種分數我以前從來沒有過,真的。」

「大概是太久沒打了吧,我也一樣,狀況差了一點。」

「這絕對有問題,我們再打一局,可以吧?」她不等我回答,便按下發球鍵。

可惜第三局的成績也慘不忍睹,最後一球也以失誤告終後,她沮喪地垂頭。

等我在櫃檯付完帳回來一看,秋葉站在鑲嵌在牆上的鏡子前,還在反覆做出丟球的動作。仔細一瞧,她連高跟鞋都脫掉了。

我想起在新宿的棒球練習場撞見她時的情景,現在的表情一如當時。我暗忖,說不定這才是秋葉的本質。她在餐廳和酒吧展現的做作舉止和言語、表情,和她的本來面目恐怕是兩回事吧!

即使離開保齡球館,她依然很沮喪。

「不該是這樣的,今天我一定是哪裡不對勁。」

我差點忍俊不禁,但還是硬生生憋住,答了一句也許吧。

我們攔下計程車,前往橫濱車站。但在途中,秋葉驚叫一聲。

「我本來要回老家有事的。」

「那,我送你過去吧。」

「不了,我在這裡下車。」

「沒關係,反正距離又不遠。」

秋葉微微頷首,說聲好吧。

車子開到東白樂的車站旁後,她請司機開上坡道。那是一條相當陡峭的坡道,而且路不怎麼寬。

駛過那條路後突然來到大馬路,原來是私人道路在此會合。馬路的斜度也徐緩多了,隔著馬路,兩邊凈是圍牆高聳的氣派豪宅。

開至一幢不像透天厝、應該稱為豪門大院的宅邸前,秋葉請計程車停車。可以看到門柱上刻有「仲西」二字,我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好氣派的房子。」

「那只是外觀。」秋葉興味索然地說著便想下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