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五十章 光宗朱常洛

光宗是明王朝第十四個皇帝,為宮女王氏於萬曆九年所生,在位僅1個月,是明王朝所有皇帝中在位時間最短的,死後葬於慶陵。

萬曆九年(公元1581年),是個平常的年份。但它對朱常洛卻至關重要。正是這一年的一個偶然時刻,才衍生了他以及他近40年莫可名狀的榮辱悲歡。

對這個時刻的到來,他那當時年僅16歲的生母王氏毫無精神準備。那時她是慈寧宮裡侍奉皇太后的一名普通宮女,18歲的神宗常去母親那兒請安,也未對她特別注意。但是這一天,神宗卻不知怎麼要洗手,王氏就端過一盆水湊近皇上,於是被臨幸。一段時間後,王氏的身孕逐漸顯了出來,這令盼孫心切的皇太后欣喜異常,便借神宗陪宴的機會,問起這件事。誰知,神宗卻態度冷漠地說不曾有過。太后這才明白,這皇帝兒子根本沒把她的宮女放在心上。無奈,只好令人取出詳細記載了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和神宗賞賜何物的「起居注」,當面驗對。神宗一時面紅耳赤,只好承認確有那麼一次衝動。太后趁機安慰說:「我老了,還沒見過孫子。這次若生個皇子,也是宗社的福分。」神宗無話可說,便認下了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並照太后旨意,先將王氏封為才人,數月後,又封為恭妃。

按照明王朝有關宮廷規矩,如皇帝不承認宮女的身孕與自己有關,輕者宮女腹中的孩子得打掉,重者宮女就得喪命。因此神宗如果一念之差就是不承認,或者皇太后拿不出證據,朱常洛根本就不可能來到這個世上。

朱常洛在萬曆十年(公元1582年)八月十一日出生,便有了皇長子的名分。那時,神宗雖有王皇后和劉昭妃,終因二人都終生不生養而無子嗣,常洛出生,皇太后與廷臣們都想到了立儲問題。按「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慣例,以後的太子就是常洛了。所以,常洛在祖母皇太后面前格外得寵。他聰明活潑,無憂無慮,平穩地生活到萬曆十四年他的弟弟、皇三子常洵降生。

常洵的降生給他的命運帶來了重大變化。常洵是鄭貴妃的兒子。鄭貴妃極受神宗的寵幸,因此,常洵出生後,神宗藉機將其母封為皇貴妃,並為常洵大辦慶宴,表現出超乎尋常的熱情。

有些大臣怕「子以母貴」,神宗會「廢長立愛」,因此就上奏要求早立太子,而一批揣摸神宗意思,成為鄭貴妃朋黨的人就極力阻撓,因此朝中開始了長達15年的建儲之爭。守正的廷臣、言官們為維護「禮法」和他們的黨幫利益,堅持要把常洛立為太子,奏疏雪片般地向神宗飛去,神宗對立朱常洛為太子的請求十分反感。於是上疏的大臣大多因此獲罪被貶。然而,能左右神宗的皇太后卻支持「立長」。一天,神宗去請安時,太后問為什麼不儘快冊立常洛。神宗吭哧了半天說:「他是宮女的兒子。」太后一聽勃然大怒,斥責道:「你也是宮女的兒子!」嚇得神宗從此才不敢再公開反對立長子。

但他採用拖計,不反對立長子,可就是不立,名義上的借口是皇后還年輕,還有可能生出嫡子。

到了萬曆二十年,嫡皇子還未出生,朱常洛已11歲,卻還沒有接受正規教育。廷臣們見短期內冊立無望,便紛紛疏請對常洛能按太子預教的祖制,配備一套東宮官屬,教他讀書,並學習為君之道。這是一種迂迴的對策,他們希望造成常洛就是未來太子的聲勢。不過,萬曆二十年的預教之請很快就被神宗撲滅了。他抓住禮科給事中李獻可聯合六科諸臣所進的疏請將弘治年號寫錯了這一小節,痛斥其欺君罔上,同時,株連貶斥了大學士趙志皋、戶科左給事中孟養浩等疏請預教最為激烈的11個人,使滿朝文武驚駭感嘆不已。

但大臣們仍不甘心,仍有不少人拚死上書,加上朱常洛確實也該啟蒙教育了,因此神宗才在萬曆二十一年不得不下令舉行預教典禮,一切儀注都與東宮講學一樣。

對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常洛很珍惜。他深知父皇對他必定多有刁難。上學後,神宗對常洛的要求,果然無禮而苛刻。按慣例,皇子的「經筵」、「日講」,以一天的上午9點到11點開始,如遇天氣過冷或過熱,即傳免。但常洛卻必須從早上3點到5點就開始,無論多冷、多熱,也不得停講。冬天天寒地凍,神宗卻常常故意不傳賜暖耳、烤火爐等用具。這一切,常洛都默不作聲地忍受了。在還沒有被冊立為太子的時候,他不想因小失大。不僅這樣,他還相當注意表現自己的才華,爭取人心。一次,講官董其昌問:「如何理解『擇可勞而勞之』這句話?」常洛回答:「就是『不輕用民力』的意思。」講官們都為年齡不大的皇長子能做如此準確、機智的解答,感到十分高興,到處讚頌他勤於苦讀,聰穎不凡;勤于思考,旁通大旨。守正的廷臣、言官們聽說了,便更加認為「立長」的正確;神宗得知了,竟追憶起自己6歲時由張居正等大臣預教時的情景。他無可奈何地想,難道真的非冊立常洛為太子不可嗎?

7年之後。朱常洛終於被冊為太子,他的幾個皇弟也同一天受封為王。此後不久,常洛又舉行了冠婚禮,至此命運之神終於向他微笑了。

地位初定,朱常洛鬆了口氣。然而不久他就發現太子的生活與想像的相距很大,他的磨難還遠沒有結束。

那時候,他被安排住在條件非常差的慈慶宮,並規定未奉召不得入見。慈慶宮的供奉很淡薄,不要說跟祖制的太子俸祿無法相比,就是與其他皇子比也讓人感到寒酸。而更令常洛難以忍受的,是神宗其實並不維護他作為太子的地位和尊嚴。出閣講學,他有濃厚的興趣和求知慾望,但剛剛開始不到一年,便莫名其妙地給停了。冊為太子後,他曾明裡暗裡幾次表示願意接續下來,神宗卻一概不予理睬。萬曆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由於廷臣們連疏數百封,神宗才下令,在輟講已經11年後再重新舉行。這次常洛格外恭敬用心,對侍班、講讀官員一律尊稱先生,賞賜酒饌。聽講回答,敏捷精妙,博得內宮處廷一片讚譽。然而一講之後,又是莫名其妙地令停,此後再未舉行過。萬曆三十三年十一月,常洛的選侍王氏生了皇長孫朱由校。神宗得知,反應淡漠,給了興奮得有點失態的常洛兜頭一瓢涼水。萬曆三十九年九月,常洛生母王恭妃長年抑鬱,終於病重。常洛請求再三,才被准許探望。來到宮前,卻見大門上著鎖,常洛很為母親門庭冷落而難過。此時,王恭妃患眼疾已雙目失明,她用顫抖的手上下摸著常洛,哭著說:「你長這麼大了,我死而無憾!」母子倆抱頭痛哭。王恭妃死後,大學士葉向高上疏說:「皇太子母妃病故,喪禮應從厚。」神宗未表態。眾臣又上疏,這才賜謚肅靖皇貴妃。這件事,常洛一直耿耿於懷。他即位後,立即尊謚母親為「孝靖皇太后」,並歸葬定陵。

在經歷了這許多事後,常洛知道自己的地位還很不穩固。而更大的危險,則在於以鄭貴妃為首的反對勢力,一天都沒有放棄使自己的兒子福王取代他而為太子的努力。甚至連鄭貴妃的父親鄭成憲、伯父鄭承恩、哥哥鄭國泰也都行動起來,組織人力造謠鼓吹,一心想把常洛廢掉。這些活動愈演愈烈,於是就發生了明末「三案」中的頭一案「梃擊案」,從而使常洛的命運又一次出現了重大轉折。

萬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傍晚,紫禁城高大建築的屋頂上,隱隱地還有一抹夕陽的餘輝。常洛已用過晚膳。明天是端午節,宮中這陣子正為節日用度做準備,他閑著無聊,想出門看看。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和一陣喊打撕扭聲。宮內立刻亂作一團。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知道事情的經過。原來,剛才有一個漢子,手持棗木棍棒,悄悄闖進了他居住的慈慶宮。那時慈慶宮侍衛很少,整個宮門只有內侍李鑒一人把守。那漢子潛進來之後,先手起一棍,將李鑒擊倒,迅即向前殿撲去。李鑒一看此人有對太子行兇的企圖,於是沒命地喊了起來。內侍韓本用聞聲立刻帶眾役趕來,七手八腳將其擒獲,並押送到駐守東華門的守衛指揮朱雄那兒,由他們暫為看管。常洛聽說那漢子是想來謀害他的,禁不住一陣悚然,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終於查清這是一樁謀害案。由於案子牽扯到了鄭貴妃的兩個內侍龐保、劉成,所以舉朝上下,議論洶洶,都指責鄭貴妃一家是此案的主謀,要求查辦,這意外的結果,又令常洛大吃一驚。他知道鄭貴妃為「立儲」的事對他十分忌恨,卻沒料到這忌恨竟到了要致他於死地的程度。他感到忿然。不過他清楚,自己也僅能止於忿然而已,鄭貴妃朋黨成群,不能不令人有所顧忌。

常洛對在以自己為漩渦中心的這樁案子里所應取的態度和做法,想了很多,卻惟獨沒有想到鄭貴妃會來求他。那時情勢的發展,對鄭貴妃十分不利,不僅群臣們紛紛彈劾;而且龐保、劉成也都隨時可能徹底地出賣她。她接二連三跑去向神宗哭訴,但此案事出有因,干係太大,神宗也沒辦法,只好對她說:「到了這個地步,朕也不便硬保你,你可速去找皇太子,讓他為你解脫吧!」鄭貴妃無奈,只好來到慈慶宮。一見常洛,跪倒便拜,慌得常洛手足無措,自己也忙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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