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武宗朱厚照

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四月,孝宗皇宗患病多日,身體每況愈下,已是殘燈將滅。熬到五月六日中午時分,便在群臣和太子的痛哭聲中去世了。五月十八日,15歲的皇太子即位,以第二年為正德元年,新繼位的皇帝即朱厚照,後世廟謚號武宗毅皇帝。

朱厚照的童年是無憂無慮的,他惟一的弟弟朱厚煒三歲時就夭折了,因此他在當太子期間不像前幾朝那樣,宮廷中充滿了爭奪儲位的爾虞我詐,刀光血影。

朱厚照剛入學時的表現還相當不錯。諸儒臣更番進講子史經籍,時間安排得也很緊,他常常一聽就是一天,非常入迷。講官下課時,他必要拱身致敬,作揖告別。次日,掩卷朗讀所學功課甚為流暢。

出於對太子學業的關心,孝宗餘暇也愛到學宮去走走看看,提一些問題讓朱厚照回答。朱厚照每次聽說父親來了,都立即率宮僚趨前迎接,按照學過的禮節,恭恭敬敬地行事,用心回答父親的提問。對此孝宗感到很滿意。為了使這個嫡出獨子增長見識,孝宗外出的時候,總愛將他帶上。但誰知這一良好的願望並沒有帶來良好的結果。頻繁的外出給朱厚照提供了認識皇宮之外世界的機會,使他頓感宮中學屋一方天地的狹小,慢慢書屋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講官們的妙語連珠也變得枯燥無味。他就像飛出樊籠的小鳥,再也不願回到籠中去了。朱厚照心猿意馬,於學業上開始疏懶起來。本來太子的遊戲時間和種類是不少的,像踢線球、鬥蟋蟀、角觝、百戲這些,都是朱厚照熟悉的消遣方式,但這與置身於皇家林苑之中放鷹縱犬、泛舟逐流,箇中滋味畢竟不大一樣,況且朱厚照已經不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他需要更多、更新鮮、更富刺激性的遊戲方式。也許侍衛在孝宗身邊的那些糾糾武夫給他的印象太深,朱厚照對兵器愈來愈感興趣,進而發展到喜歡騎馬弓射。在熱心的太監們教習下,打馬飛奔、挽弓疾射對朱厚照很快就不是一件難事了。有人將朱厚照的新變化告訴了張皇后,張皇后有些憂慮,但孝宗對此不以為然,說:「他這是在學習軍事知識,小小年紀就知居安思危,這是件好事,不要多加干預。」

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一個沒有經過很好教育、且心已玩瘋了的孩子,陡然做了皇帝,是為武宗。終日跟繁複的朝廷禮儀,枯燥的群臣奏疏,繁亂如麻的國家大事打交道,自在慣了的朱厚照,哪裡招架得了?於是每日早朝成了他一天最難捱過的時光。他嚮往太子時期的歡樂,想念在東宮裡陪他玩樂的太監們,心性變得浮躁起來。

武宗的身邊,有個非常陰險的人物叫作劉瑾。這人生於陝西,早年自閹進宮,孝宗時,並沒有得勢,有次還因為犯了罪要被處死,後來被寬宥,入東宮服侍太子,直到武宗即位時,在太監中的地位也不高。劉瑾品性惡劣,狡詐多端,他善於揣摩武宗的心理,極力迎合主子的癖好,他知道武宗愛玩,因此千方百計經常弄來鷹犬、歌伎、角觝之類供武宗玩樂,還帶他出宮兜風,因此取得了武宗的信任和寵愛。不久劉瑾收羅了馬永成、高風、羅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張永7個太監,他們都有媚上欺下的手段,他們幾人相互勾結往來密切,恣意橫行,人稱「八黨」、「八虎」,是武宗的「私愛」。

在劉瑾等人的引導下,武宗即位沒多長時間,對朝事就由厭煩發展到不管不問。大臣們盡心寫好的疏奏,他只是划上「聞知」兩字,往下便沒了結果。他常由持刀拖棍的太監簇擁著,拍馬馳驅宮禁,整日泛舟南海。他還不顧皇帝的威儀追逐宮女,三天兩頭與張永溜出皇宮,或在秦樓楚館中廝混,或於醉眼朦朧中誤認良家婦女為娼妓,任意闖入民宅,縱情笑樂,醜態百出。為了掩飾淫蕩行為,他先是吩咐專記皇上寢所、幸臨宮妃的太監免於記注,後來乾脆去掉了尚寢司這一官職。由於武宗縱慾胡為,造成精神睏倦,所以早朝的時間往往是一拖再拖,經常要等到日高數丈。侍衛執役人及朝中大臣等不能久立,縱橫坐卧、棄仗滿地的景象屢屢可見,四方朝見官員、外國使臣疲於久候,皆苦不堪言。

弘治朝的一批正直大臣見到這種情況非常痛心,但他們屢諫不聽,有些人開始心灰意冷。正德元年(公元1506年)四月,吏部尚書馬文升上疏要求退休。武宗即位以來,馬文升像以前那樣,孜孜不倦地處理職責範圍內的各項政務,為了汰除傳奉官,不惜開罪當權的太監。太監們對他十分怨恨,這時見到他的乞休奏疏,就勸說武宗下旨,允其歸。武宗聽從了太監們的主意,非常客氣地將馬文升打發回家。被武宗打發回家的重臣,還有兵部尚書劉大夏。在排斥正直臣僚的同時,武宗在劉瑾等太監的慫恿下任用了一些投其所好的小人。如代替馬文升職務的焦芳,因他心術邪惡、一心向上爬,被劉健、謝遷所看穿,一直不得重用,一次戶部尚書韓文報告財政吃緊,大臣們在廷上議論,認為「理財無奇術,惟勸上節儉。」武宗出於對這件事的關心,找了心腹在大臣中間觀察。當時的吏部左侍郎焦芳參加了這次討論,他知道武宗安排了耳目,故意大聲說:「就是老百姓家也要有所花銷,何況國家、君主!現在拒租匿稅成風,你們不去認真查處,反過來倒說皇上的不是,究竟是為什麼?」一言即出,武宗對焦芳自然另眼相看,加上劉瑾吹風,很快就讓他升任吏部尚書。

眼見「八黨」胡作非為,朝政日非,正直的朝臣忍無可忍,正德元年十月,戶部尚書韓文憤然聯合其他大臣上疏。他們曆數「八黨」的罪行,規勸武宗以國事為重,勤政講學,遠離小人,以肅綱紀,要求將「八黨」明正典刑。武宗接到疏奏,思前想後,因事關眾怒不得不把奏疏交給內閣討論,但提出從輕發落劉瑾,讓他到南京去服苦役。內閣大臣表示不同意這樣做,堅持要殺掉劉瑾。到內閣中傳達、商討意見的司禮監太監王岳、范亨平時也非常憎恨劉瑾,回來向武宗報信說:「大臣們的態度非常堅決,沒有商量餘地了,內閣首輔劉健還推案大哭,說:「先帝臨終前要我輔佐太子,治理天下,現在他陵墓上的土還沒有干,不殺八黨,我沒有臉去見先帝!他們的意見是正確的。」在咄咄逼人的形勢面前,武宗無奈只得同意對劉瑾等人處以死刑,當他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忍不住淚如泉湧,心裡有說不盡的委屈。

劉瑾死黨焦芳得知這一消息後,連夜告訴了尚蒙在鼓裡的劉瑾。劉瑾大驚失色,困急之中帶上另外7個人,急赴武宗寢宮,圍著他放聲大哭,乞求皇上饒命。武宗心中老大不忍,臉上現出悔意。劉瑾看準機會,為其兒黨百般解脫,並挑撥說:「這件事情全怪王岳這個惡賊,他勾結朝廷命官想限制皇上外出宮門,故意先除掉我們,使其能控制皇上。退一步說,富有四海的皇上,玩幾隻鷹又有什麼?如果司禮監有一個皇上信賴的人,閣臣們難道敢這樣逼迫陛下嗎?!」

武宗聽後連連點頭,他認為劉健等人太過分了,越想越氣,不僅改變了殺劉瑾的計畫,反而當即任命劉瑾為司禮監太監,執掌司禮監。馬永成為東廠提督,谷大用為西廠提督(西廠成化十八年罷,這時又設),將宮廷權力幾乎全交給了劉瑾。劉瑾有了權力,連夜派人把王岳、范享逮捕,押往南京。

一夜之間,局勢逆轉。第二天早朝宣讀的聖旨,對充滿信心、準備伏闕力爭的大臣們,不啻是當頭一棒。劉健、李東陽、謝遷萬沒想到,一夜工夫,乾坤顛倒,劉瑾等人不僅活著,而且升了官,控制了武宗身邊的要害部門。他們對武宗失望到極點,許多大臣提出辭職回家。武宗沒有客氣,在他們的辭呈上揮筆寫了「欽准」。

貶斥顧命大臣的決定遭到了言官、大臣們的激烈反對。許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向武宗進言,請留劉健、謝遷。武宗認為這是對皇威的冒犯和輕蔑。他下令對諫爭的官員們施以杖刑,削職降級。那幾日宮廷內哭號震天,血肉飛濺,京城外落葉翻卷的土路上,不時有載著遭貶官員及家眷的馬車匆匆駛過。兵部主事王陽明,為保護言官當面怒斥劉瑾,結果也被處以杖刑,貶為貴州龍場驛丞。他在赴任途中,發現有劉瑾派來的殺手追蹤,只好夜中將鞋、帽投入錢塘江中,造成投水自盡的假象,才得倖免一死。

自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去職後,武宗愈發信任劉瑾,對他言聽計從。劉瑾控制了皇上,便開始報復政敵,擴充個人勢力範圍。先是殺掉了押往南京途中的王岳、范亨,很快借故罷了戶部尚書韓文的官,命令廠衛的偵緝四齣監視官員的行動,然後派出自己的親信太監,分鎮各邊鎮,將對自己搖尾乞憐的人一律陞官,一時擢陞官校達1560人,又假借武宗的旨意,授錦衣衛官數百名,其死黨焦芳,還被他保舉進了內閣。朝內朝外,遍布劉瑾黨羽。

初時,每當武宗玩樂興緻正濃的時候,總要掃興,因為劉瑾每每這時將各司送來的疏奏,遞過來讓他御批。武宗對此大為光火,一回兩回倒還忍了,經常這樣,禁不住就暴躁起來。他橫眉立眼地喝斥劉瑾:「無論什麼事情都要我來管,我來問,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豈不知這正中了劉瑾的奸計。這以後,劉瑾就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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