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南朝(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後主陳叔寶

陳叔寶,字元秀,小字黃奴,陳宣帝之長子。承聖二年(公元553年)十一月生於江陵。第二年江陵失陷,其父陳頊被囚於關右,留叔寶於穰城。至天嘉三年(公元562年),陳周和好,叔寶由中記室毛喜接回建康,被立為安成王世子,時年僅9歲。元康元年(公元566年),授叔寶為寧遠將軍,置佐史。光大二年(公元568年),又授為太子中庶子,不久遷位侍中。太建元年(公元569年)正月,父親陳頊登基稱帝,被立為皇太子。

至太建十四年(公元582年)春正月,陳宣帝病逝,陳叔寶身為皇太子,本應立即繼承皇位,不想兄弟之間卻又發生一大變故。原來,陳宣帝共有42個兒子,其中次子陳叔陵「少機辯,徇聲名,強漂無所推屈」,很與常人不同。太建六年(公元569年),叔陵受封始興郡王,授使持節,都督江、郢、晉三州諸軍事,其時年僅十六歲,就已經「政由己出,僚佐莫預焉」。陳叔陵雖有奇才,但卻恃才自驕。他在地方任職期間,性情嚴苛,徵求役使沒有限度,至令諸州鎮聞其將至,皆震恐股慄。叔陵精力旺盛,夜常不寐,燃燭達旦,專召僚佐侍坐,談論民間瑣細事情,戲謔無所不為。又好美食,總預備些佳肴珍味,晝夜吃嚼不停。其為政亦多不視事,犯有笞罪的人也被關入監獄,一連幾年不加審訊。因其殘暴,州縣內沒有敢將他的劣跡上報朝廷的,所以宣帝也不知曉,反於太建九年(公元577年)遷叔陵為揚州刺史,都督揚、徐、東揚、南豫四州諸軍事。次年又入治東府。叔陵於內舍曾自執斧斤,為沐猴狀百般遊戲;又好游於冢塋墳墓之間,遇有著名人物墳墓,即令左右挖掘,取其石志古器及屍骨體骸,持為玩物,藏於庫中;府內民間青年婦女,略有姿色,即強納為妻妾。

叔陵之叔伯兄弟伯固,是陳世祖第五子,體形矮小,卻善為戲謔,被陳宣宗喜愛。伯固本來與太子叔寶關係甚密,每日必見。後伯固認為叔陵更能有所作為,便討好叔陵,成為一對難兄難弟。叔陵雖有惡行,但卻也會裝模作樣,每次入朝,總是在車中馬上執卷讀書,高聲朗誦,洋洋自若。至太建十一年(公元579年),其生母彭氏病逝,叔陵請求葬於梅嶺。那裡有晉太傅謝安墳墓,叔陵即挖出謝安棺槨,於原穴埋葬其母。又裝作哀痛形狀,自稱刺血抄寫《涅槃經》,為母超薦,暗中卻讓人每天送進美食,照吃不誤。並私召左右妻女,強行姦淫。事為宣帝所知,宣帝卻只免去御史中丞相王政官職,對叔陵不繩之以法,僅責讓一通而已。

至陳宣帝病重時,太子陳叔寶與始興王叔陵、長沙王叔堅一起入內侍疾。叔陵見宣帝病已入膏肓,即生出殺太子奪皇位的念頭。因見宮中只有典葯吏帶有一把葯刀,叔陵便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拿起看了看,對典葯吏說:「這把刀太鈍了,應該磨一磨,才好使用。」典葯吏不知什麼意思,只好唯唯諾諾。過了兩天,陳宣帝病逝,宮中準備喪事,人來人往,忙碌不堪。叔陵倉猝令左右去宮外取劍,左右不知其情,拿來朝服木劍,交與叔陵。叔陵大怒,隨手一掌,將拿木劍的人打倒。這時叔堅正在旁邊,見此情景心生懷疑,便時時注意叔陵,看他有什麼舉動。

第二天,陳宣帝小殮,陳叔寶伏在地上嚎啕痛哭,陳叔陵即找出葯刀,從陳叔寶背後砍將下去,正中脖頸,叔寶猛叫一聲悶絕於地。叔寶生母柳皇后驚駭異常,急忙趕來救護叔寶,也被叔陵連砍幾下。叔寶乳母吳氏見狀急忙撲到叔陵後面,抱住叔陵右肘,陳叔寶這時已經復甦,趁機倉皇爬起。叔陵仍緊緊抓住叔寶衣服,被叔寶奮力爭脫。長沙王陳叔堅聞訊而來,搶步上前,一手卡住叔陵喉嚨,一手奪去葯刀,將他牽到一根殿柱前,用衣袖捆住。這當兒陳叔寶已被乳母吳氏扶入內殿躲避,叔堅乃尋找叔寶,請求如何處置叔陵。叔陵見叔堅離去,使勁掙脫束縛,急忙衝出雲龍門,駕車飛速趕回東府,召令左右截住青溪道,赦免東城囚犯,發放金帛賞賜,使充當士卒抵禦禁衛軍。又派人去新林召集所屬部隊,自己亦披掛整齊,戴白布帽,登上西門城樓招募百姓及諸王將帥,竟沒有一人響應,只有新安王陳伯固單騎應召,協助叔陵指揮將士。

當時陳朝大將皆率軍沿江防守,台城內軍備非常空虛。陳叔堅見陳叔陵逃走,急忙告知柳皇后,使太子舍人司馬申用太子名義召右衛將軍蕭摩訶。摩訶入宮受命,立即率步騎數百人攻打東府,屯於城西門。叔陵即遣親臣戴溫、譚騏麟赴蕭摩訶處遊說,摩訶把二人執送台城。陳叔寶即令斬首,送至東府城下示眾,城中大駭。叔陵自知其事不成,急入內府,將愛妃張氏及寵妾七人沉於井中,自率步騎數百人與伯固連夜渡江,想去新林乘舟奔隋。行至白楊路,後面京城禁軍趕到。伯固見追兵逼近,當即避入一條小巷,叔陵親自拍馬拔刀將其追回,擬與追軍決一死戰,無奈部下已經棄甲潰散。摩訶部將陳智深一槍將叔陵刺落下馬,陳仲華上前將其斬首。伯固也被亂兵所殺。兩首傳於宮中,陳叔寶才擇日登基,頒詔大赦,改元至德。以功授叔堅為驃騎將軍,領揚州刺史;蕭摩訶為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封綏遠郡公,邑三千戶。叔陵平時所聚金帛累千巨萬,悉數賜於摩訶。

陳叔寶即位之初,因脖子劍傷未愈,於承香殿休息治療,百事庶務,內決於柳太后,外決於長沙王陳叔堅。叔堅因誅叔陵立功,加上大權在握,逐漸驕縱,勢傾朝廷。叔寶聞此不免猜忌,但因討逆之功,兄弟之親,隱忍過去。這時偏偏有都官尚書孔范與中書舍人施文慶,都是東宮舊人,有寵於叔寶,忌恨叔堅,天天在叔寶面前訴說叔堅過失。叔寶乃決定奪叔堅之權。先令叔堅以驃騎將軍本號,用三司之儀,出為江州刺史。此為陳至德元年(公元583年)春天的事情。到了秋天,叔堅因故尚未赴任,陳叔寶怕叔堅在方鎮造反,又改任皇弟叔文為江州刺史,召入叔堅,當面慰留,仍復其司空一職,實已奪取其兵權。叔堅既失叔寶恩寵,內不自安,乃為左道厭媚以求福祿。他雕刻一木偶,穿上道士服裝,中設機關,能自跪拜,使在日月下醮禱求福。當年冬天,有人上書叔寶告發其事,叔寶召叔堅,囚於中書省,令內侍宣敕責問。叔堅回答說:「臣之本心,實無他意,不過前親後疏,故求神靈保佑再得親媚罷了。今既犯天憲,罪當萬死。但臣死之後,必然見到叔陵,望陛下先宣明詔,責之於九泉之下。方免為叔陵所侮。」陳叔寶聞此言,念及叔堅擁護有功,乃赦其罪,免去官職,仍以王位還第。

陳叔寶自免去陳叔堅朝廷職務,由祠部尚書江總轉任吏部尚書,參與朝廷。但江總乃文學之士,每日里飲酒賦詩,故機要全掌於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司馬申之手。司馬申有智有謀,一應軍國大事,指揮決斷,無有滯留。但也未免因才能權勢頗作威福,又善揣叔寶心意,凡忤己者,必以微言詆毀;附己者,必因機緣而進之。因此,朝廷內外,都不敢逆其意旨。只有侍中毛喜自恃朝中元老,從不阿從司馬申。不久,毛喜被謫為永嘉內史。

自陳叔堅、毛喜等大臣相繼被貶謫,陳朝諫官皆若虛設,無人進言。陳叔寶乃得以恣意妄為,無所顧忌,整日飲酒賦詩,風流快活。叔寶皇后名沈婺華,是儀同三司望蔡貞憲侯沈君理的女兒,母親乃是陳高祖之女會稽穆公主。公主早亡,時皇后尚年幼,而哀毀過度,如同成年人一樣。宣帝聞其孝行,大為驚異,於太建二年(公元571年)納為太子妃。沈皇后不善逢迎,其父沈君理逝世,請求居於別殿,日夜哀痛,令叔寶甚為不悅,再加上性格端靜,居處儉約,更不合叔寶心意。於是叔寶別納龔、孔二女為貴嬪,將沈皇后全置於腦後。龔貴妃入宮時帶一張姓侍女,年僅10歲,嬌小玲瓏,後被叔寶看中,納為貴妃,生下一男孩名陳深。張貴妃名張麗華,一頭七尺長發,色黑如漆,光可照物,並且臉若桃花,膚凝如脂,兩汪秋水含情脈脈,深得叔寶寵幸。叔寶又於民間廣采美女,得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及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陳叔寶因此更加荒耽酒色,無暇過問政事。所有百官奏事,皆由宦官蔡脫兒、李善度進請,陳叔寶倚在「隱囊」(古時用來靠背的墊子)之上,將張貴妃抱坐懷中,共決可否。李蔡二人有不能記述的,即由張貴妃逐條裁答,無所遺漏,因此張貴妃得以干預外政,宦官近侍無不與她內外連結,援引宗戚,縱橫不法,賣官鬻爵,公行賄賂。陳叔寶反覺張貴妃精明能幹,一應賞罰詔命,皆決於貴妃。貴妃因而更加驕縱,凡大臣有不從己者,必於叔寶面前毀譖。群臣害怕,無不從風諂附,張貴妃因此權勢熏天,使天下人只知有張貴妃,不知有陳叔寶了。

妃嬪宮女之外,還有幾個佞臣,競相諂媚,阿諛迎合。其中都官尚書孔范,與孔貴嬪結為兄妹,深知陳叔寶惡聞過失,所以每遇有諫止叔寶者,必以種種罪名斥退,然後曲為文飾,稱頌讚美,把過失全說成美德,使陳叔寶轉怒為喜。叔寶因此對孔范寵遇優渥,言聽計從。又有中書舍人施文慶,聰敏強記,心算口占,非常條理,所以也得叔寶寵幸。文慶又引薦沈客卿、陳惠朗、徐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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