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終結者模式 第二十三章

四月三日 星期日 至 四月四日 星期一

布隆維斯特又煮了兩杯濃縮咖啡,接著道了聲歉,點起一根煙。羅貝多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坊間傳說他是個有話直說的高傲傢伙。布隆維斯特很快便看出他私下或許顯得高傲,卻也是個聰明而謹慎的人。他還提醒自己,羅貝多也曾爭取代表社會民主党參選國會議員,試圖轉戰政治,因此肯定不是腦袋空空的人。布隆維斯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喜歡他了。

「你為什麽要來跟我說這件事?」

「那女孩真的遇上麻煩了,對嗎?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她很可能用得上挺她的朋友。」

「我同意。」

「為什麽你認為她是清白的?」

「很難解釋。莉絲是個相當頑固的人,但我實在無法相信她會射殺達格和米亞,尤其是米亞。首先,她沒有動機……」

「至少據我們所知沒有。」

「你說得沒錯。對於罪有應得的人,莉絲絕對會使用暴力,但我不知道,我決定挑戰這次負責調查的巡官包柏藍斯基。我認為達格和米亞遇害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就在達格正在進行的報導內容當中。」

「假如真是如此,莎蘭德被捕的時候,將需要更多援手——而且完全是另一種形式的支持。」

「我知道。」

羅貝多眼中閃著一道危險的光芒。

「如果她是清白的,這就是史上最他媽惡劣的司法醜聞。她被媒體和警方描述成殺人犯,還被寫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知道。」

「所以我們能做些什麽?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我們能夠提供最大的幫助就是找出另一個嫌犯,我現在正在努力。其次則是要在某個兇狠的警察射死她之前,先找到她。莉絲不是那種會自動投案的人。」

「那怎麽樣才能找到她?」

「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做一件事。很實際的一件事,如果你有時間和精力的話。」

「這整個星期我老婆都不在,所以我的確有時間和精力。」

「我是在想,既然你是拳擊手……」

「所以呢?」

「莉絲有個女友叫米莉安,你應該也看到關於她的新聞了。」

「施虐受虐狂女同志這個稱號更有名……對,我看到了。」

「我有她的手機號碼,一直試著聯絡她。但每次聽說是記者,她就會掛電話。」

「這怪不得她。」

「我其實不太有時間去追米莉安,但好像有某篇報導提到她在學自由搏擊,我想如果有個名拳擊手有意找她……」

「我懂了。你希望她能提供線索,讓我們找到莉絲。」

「警方偵訊時,她說不知道莉絲住在哪裡,但還是值得一試。」

「把她的號碼給我,我去跟她談。」

布隆維斯特於是將電話號碼與倫達路的地址給了他。

※※※

畢約克利用周末分析自己的處境。他認定自己的前途懸於危繩之上,因此必須善加利用手上這張牌。

布隆維斯特是個卑鄙傢伙,現在唯一重要的是自己能否說服他保密……不說出畢約克曾向妓女買春的事實。這是可能被起訴的罪行,一旦公開他就會被解職,媒體也會把他攻擊得體無完膚。國安局的秘密警察竟與十來歲的妓女性交易……如果那些賤人不是那麽年輕就好了。

光是坐在這裡不採取行動,等於是束手就擒。畢約克還夠聰明,沒有向布隆維斯特吐露隻言片語。他看出了他的表情。這個人內心非常掙扎,既想要情報,卻又不得不付出保持沉默的代價。札拉讓命案的調查進入全新局面。

達格在找札拉。

畢爾曼在找札拉。

而畢約克警司是唯一知道札拉和畢爾曼有關係的人,也就是說札拉是安斯基德與歐登廣場兩起命案的一條線索。這也為畢約克的未來製造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札拉千科的資訊是他提供給畢爾曼的——儘管整個檔案仍被列為最高機密,他卻以此向律師示好。這是小事,但也表示他犯了另一樁可能被起訴的罪。此外,自從布隆維斯特星期五來訪之後,他又多了一條罪名。他是警員,因此只要得知有關命案調查的信息,就有義務立刻告知同僚。但假如他將情報給了包柏藍斯基或埃克斯壯,免不了會將自己捲入其中,最後一切都會爆發出來,不只是妓女,還有整個札拉千科事件。星期六,他去了國王島的國安局辦公室,挑出所有關於札拉千科的舊文件,從頭看了一遍。這些報告是他寫的,但已經許多年了,最早的文件幾乎已有三十年之久,最新的也已經十年。札拉千科。

一個狡猾的混蛋。

札拉。

畢約克在報告中如此稱呼他,卻不記得他自己是否用過這個名字。不過關聯一清二楚。和安斯基德的關聯。和畢爾曼的關聯。和莎蘭德的關聯。

畢約克仍不明白這些拼圖該如何拼湊,但他自認知道莎蘭德去安斯基德的原因,也能輕易想像莎蘭德怒氣衝天地殺死達格和米亞的畫面,他們若非不肯合作,便是激怒了她。她有動機,全國或許只有畢約克和另外兩三人知情。

她是個地道的瘋子。上帝保佑她被捕時,某警員能將她射死。她知情。萬一她開口,整件事將會公之於世。

不管畢約克如何看待自己的處境,布隆維斯特都是一條可能的生路,這也是他唯一在乎的。他愈來愈感到絕望,一定得說服布隆維斯特將他視為秘密消息來源,為他……和那些該死的妓女發生的愚蠢越軌行為保密。真要命,要是莎蘭德也把布隆維斯特的頭給轟了就好了。

他看著札拉千科的電話號碼,斟酌著聯絡他的利弊得失,就是難以下定決心。

※※※

布隆維斯特一定會在每個階段,總結自己對調查的想法。羅貝多離去後,他便花費了一小時在這項工作上。這幾乎已經變成有如日記形態的日誌,他一面讓自己的思緒自由賓士,一面仔細地寫下每段對話、每場會議以及他所作的一切研究調查,並以PGP系統加密後,將文件副本寄送給愛莉卡和瑪琳,好讓同事們掌握最新進度。達格去世前幾個星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札拉身上,被殺身亡前兩個小時與布隆維斯特通最後一次電話時,也忽然提起這個名字。畢約克自稱對札拉有所認識。

布隆維斯特將先前挖掘到的有關畢約克的資訊看了一遍,內容並不太多。

古納·畢約克,六十二歲,未婚,出生於法倫。二十二歲便進入警界服務,最初擔任巡警,但因研讀法律,在二十六或二十七歲時晉陞入國安局。那是一九六九或一九七○年的事,也正巧是培·古納·維涅擔任局長的末期。

維涅在與北博滕郡郡長拉尼亞·拉希南遨的一次會談中,宣稱首相帕爾梅正在暗中監視俄國人,事後隨即遭到解職。接下來又發生資訊局事件 ,然後是霍梅 ,然後是「送信人」,然後是帕爾梅遇刺,醜聞一樁接著一樁。布隆維斯特不知道這三十年來,畢約克在國安局內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他在一九七○到一九八五年間的事業大多一片空白,這倒也不奇怪,因為與國安局有關的一切活動都是機密。他有可能在文具部門削鉛筆,也可能作為密探派往中國。

一九八五年十月,畢約克被調往華盛頓的瑞典大使館兩年,一九八八年又回到斯德哥爾摩的國安局。一九九六年成了公眾人物:被任命為移民處副處長(具體工作內容不明)。一九九六年過後,對媒體發表諸多聲明·例如驅逐可疑的阿拉伯人等等。尤其在一九九八年,有幾名伊拉克外交官遭到驅逐出境。

這一切和莎蘭德、和達格與米亞的命案有何相關呢?也許毫無關係。

但畢約克知道札拉。

因此其中必有關聯。

※※※

愛莉卡沒有將自己要跳槽到《瑞典摩根郵報》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她幾乎凡事毫不隱瞞的丈夫在內。她在《千禧年》只剩下一個月,內心逐漸焦慮起來。時光飛逝,一轉眼最後一天就會到來。此外,布隆維斯特也令她愈來愈不安,看了他最後一封電子郵件後,心情更是沉重。她看出了跡象。兩年前在赫德史塔讓他堅持到底的那份固執,他追查溫納斯壯的那種堅毅不撓的決心,又出現了。自從灌足節星期四開始,他一心便只想著查出是誰殺死他的朋友,並多少證明莎蘭德的清白。

他的目標她完全贊同——畢竟達格和米亞也是她的朋友——但布隆維斯特性格的某一面讓她感到忐忑。那就是當他聞到血腥味,就可能變得十分冷酷。

前一天他打電話給她,說他已經向包柏藍斯基挑戰並開始評估他的實力,活像個孤零零卻膽量過人的牛仔,她一聽便知在可見的未來,布隆維斯特都會忙著尋找莎蘭德。經驗告訴她,除非問題解決,否則要應付他恐怕難上加難。他會在專註與沮喪間搖擺不定,也很可能會在天秤上平衡的某一點,冒一些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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