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荒謬方程式 第十四章

三月二十四日 灌足節 星期四

茉迪在半小時內打了三次畢爾曼的手機,每次都聽到該用戶無法接聽的信息。

下午三點半,她開車到歐登廣場按他家門鈴,還是無人應門。接下來二十分鐘,她在大樓里挨戶敲門,想問問有沒有鄰居知道畢爾曼人在哪裡。

十九戶當中有十一戶無人在家。這個時間顯然不是登門造訪的好時機,接下來是復活節周末,情況應該也不會更好。八戶在家的鄰居都提供了協助,其中有五人認識畢爾曼,說他住在六樓,是個彬彬有禮的紳士。至於他的行蹤,誰也無法提供任何信息。她好不容易打聽到有個名叫休曼的生意人,是與畢爾曼來往最密切的鄰居之一,他也許上他家去了。但這一戶也沒有人應門。

茉迪沮喪之餘,拿出手機又撥了畢爾曼家中電話,在答錄機留下自己的姓名與電話,請他儘快回電。

她回到畢爾曼住處門口,寫了紙條請他與她聯絡,然後拿出名片,也一起丟進信箱。正要關上信箱蓋時,她聽見公寓里的電話響了,便俯身傾聽,響了四聲後答錄機接起來,但聽不到有人留言。她關上信箱蓋,直瞪著門看。究竟為何心血來潮伸手碰了門把,她也說不上來,但令她大吃一驚的是門沒有鎖。她將門推開,看著門廳。

「有人在嗎?」她小心地喊道,並仔細傾聽。沒有聲音。她往門廳踏入一步後,猶豫起來。她沒有搜索令,即便門未上鎖,也無權進入公寓。她往左側的客廳瞄了一眼,正決定退出時,視線恰巧落在門廳的桌上。她看見一個裝科特麥格農手槍的盒子。茉迪頓時感到強烈不安,隨即解開夾克、拔出警槍,她以前很少做這樣的動作。

她拉開保險,槍口指向地板,走進去往客廳裡面看。雖未發現任何異狀,她卻愈加憂慮。退出客廳後,往廚房裡頭瞧。沒有人。接著走過走道,推開卧室房門。

畢爾曼赤裸著身子趴在床邊,雙膝著地,彷佛正跪著禱告。光從門口看,便知道他死了,後腦勺中了一槍,額頭被轟掉一大半。茉迪隨手關上公寓的門。打開手機打給包柏藍斯基時,警槍仍握在手中。由於聯絡不上他,便又打給檢察官埃克斯壯。她記下時間,下午四點十八分。

※※※

法斯特盯著倫達路大樓的正門。然後看看安德森,又看看手錶,四點十分。

向管理員問到密碼後,他們已經進過大樓,還在掛著「莎蘭德一昊」門牌的門外傾聽了一會兒,屋內沒有聲響,按門鈴也無人應門。於是他們回到車上,將車停在可以監視大門的地方。他們在車上已打電話確認,最近姓名才剛剛加到倫達路公寓合約上的人叫米莉安·吳,生於一九七四年,原先住在聖艾瑞克廣場。車內收音機上方貼了一張莎蘭德的護照相片。法斯特出聲抱怨說她就像個婊子。

「真要命,這些妓女的長相愈來愈丑!會挑上她肯定是飢不擇食。」安德森沒有答腔。

四點二十分,正要從阿曼斯基辦公室前往《千禧年》雜誌社的包柏藍斯基來電,要求他們繼續在倫達路監視,一定得把莎蘭德帶回警局問話,但也叮囑他們別忘了檢察官並不認為她和安斯基德命案有何關聯。

「好了。」法斯特說道:「根據泡泡的意思,在沒有人認罪之前,檢察官誰也不想逮捕。」

安德森還是沒出聲。

他們慵懶地看著路人在附近穿梭。到了四點四十分,埃克斯壯打了法斯特的手機。

「出事了。我們發現畢爾曼在自家公寓遭到槍殺,死了至少二十四小時。」

法斯特一聽立刻坐直起來。

「知道了。現在該怎麽辦?」

「我要針對莎蘭德發出緊急通告,她現在是三起謀殺案的嫌犯。命令會送達全郡各地,我們得將她視為危險分子,而且很可能持有武器。」

「知道了。」

「我現在就派一輛警車到倫達路,警員會進入公寓加以封鎖。」

「明白。」

「你有包柏藍斯基的消息嗎?」

「他在《千禧年》。」

「他好像關機了,你可以試著聯絡並通知他嗎?」法斯特和安德森互望一眼。

「問題是萬一莎蘭德出現,我們要怎麽做?」安德森問。

「如果她只有一個人,情況又允許的話,就把她帶走。這女孩非常瘋狂,而且顯然殺紅了眼。她公寓里說不定還有武器。」

※※※

布隆維斯特將一大疊稿子放到愛莉卡桌上,頹然坐在俯臨約特路窗邊的椅子上,簡直累死了。他一整個下午都三心二意地,不知該如何處理達格未完成的書。

達格才死去幾個小時,出版商已經開始爭論如何處置他留下的工作,看在外人眼裡或許覺得諷刺、無情。但布隆維斯特卻不這麽想。他有如處於一個幾近失重的狀態,這種感覺總會在最迫切的危急時刻出現,凡是記者或報紙編輯對此都很熟悉。

當其他人傷心之際,新聞人就會變得有效率。在這個灌足節星期四上午現身在《千禧年》辦公室的團隊成員,儘管個個震驚不已,最後專業仍凌駕於情緒之上,使他們發憤埋首於工作。對布隆維斯特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和達格屬於同一類人,即使他們角色互換,達格也會這麽做,他也會自問能為布隆維斯特做些什麽。一篇具有爆炸性內容的文稿,這是達格留下的遺產,他為此工作四年,投入了自己的靈魂,如今卻再也無法完成。而他生前選擇了為《千禧年》工作。

達格與米亞的命案不會像前首相帕爾梅遇害一樣造成全國人的傷痛,其調查進展也不會有傷心的國人密切注意。但是對《千禧年》的員工而言,因為涉及個人情感,打擊或許更大。而且達格在媒體界人脈廣闊,這些人也會追根究底。

但如今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有責任完成達格的書,並回答幾個問題:是誰殺了他們?為什麽?

「我可以重新架構未完成的內容。」布隆維斯特說:「我和瑪琳得一行一行地將尚未編輯的章節讀完,看看哪裡需要補充。其中大部分只需依照達格的註記校訂即可,不過第四和第五章大多以米亞的訪談為主,這確實是個難題。達格沒有註明消息來源,但有一兩個例外的情形,我想應該可以使用米亞論文的參考資料作為主要的來源。」

「那麽最後一章呢?」

「我有達格的大綱,而且我們談論過許多次,我多少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我建議擷取摘要作為後記,我也可以順便解釋他的推論邏輯。」

「很好,但我想先過目。我們不能無中生有。」

「不會有這種事。我會以個人的想法寫這一章,並署名負責。我會描述他進行調查、最後寫出這本書的心路歷程,也會介紹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最後我會再次強調過去這幾個月來,他在至少十幾次談話中說過的話。他的草稿中有不少可以引述的東西。我想我可以讓這些話聽起來很有價值。」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想出版這本書。」愛莉卡說。布隆維斯特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愛莉卡取下老花眼鏡放在桌上,搖了搖頭,起身從熱水瓶里倒了兩杯咖啡,又走到布隆維斯特對面坐下。

「我和克里斯特已經做好替代期刊的版面設計。我們先用了預定下一期要刊登的文章,再以自由稿件填補空缺。不過會顯得有點零散,沒有真正的焦點。」

他們默默坐了片刻。

「你聽新聞了嗎?」愛莉卡問道。

「沒有,我知道他們要說什麽。」

「這是每家電台的頭條新聞。第二頭條則是關於中央黨的一項政治措施。」

「也就是說國內根本沒發生什麽事。」

「警方尚未公布他們的名字,只說是一對正直的男女。也沒有人提到是你發現屍體。」

「我敢打賭警方會盡全力壓制消息。這樣至少對我們有利。」

「為什麽警方要這麽做?」

「一般警察最恨媒體炒新聞。我猜大概今晚或明天一早,消息就會走漏。」

「如此年輕又如此憤世嫉俗啊!」

「我們已經不年輕了,愛莉卡。我是昨晚被訊問的時候領悟到的,那個女警員看起來還像個學生。」

愛莉卡無力地笑笑。昨晚她睡了幾個小時,但也已經開始感受到身心的煎熬。而且,她馬上就要成為瑞典最大報紙之一的總編輯。不行,現在不是向布隆維斯特宣布這個消息的好時機。

「稍早,柯特茲打電話來了。負責初步調查的檢察官名叫埃克斯壯,他在今天下午舉行了記者會。」

「李察·埃克斯壯?」

「對,你認識他?」

「政治小人。肯定會炒熱新聞。這件事一定會鬧大。」

「他說警方已經掌握部分線索,希望能很快破案。除此之外,倒也沒多說什麽。不過現場顯然擠滿了記者。」

布隆維斯特揉了揉眼睛。

「我腦海中一直浮現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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