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等一個人

那時候的我還很小,但是自從將軍廟過後,身體就一直不好,三天兩頭得往醫院跑,但也老不見效。那年的冬天,我就得了百日咳,老人們都說這孩子再這麼咳下去,將來得廢了。點滴也掛了,針也打了,怎麼樣都不見好轉。

後來我阿媽就用土法子,什麼枇杷葉燉水、魚腥草燉水,我都喝過,反正別人說什麼有用,我阿媽就給我想辦法弄。

那時候我爺爺還在,不知道在那兒弄了個土方子,說是得吃麻雀的膽。有句話,大家都知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麻雀可真的只有一丁點大,那時候阿爸就去抓麻雀,然後再弄裡面的膽給我吃。諸如此類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我真的吃了不少。各大醫院也都是常年去的病號,醫生也拿我沒辦法,吃藥打針我樣樣配合,反正就沒有一個能瞧好的,不是咳嗽就是發燒。

那時候,我阿媽也急了,就想是不是該去找個人來瞧瞧。當時,查文斌他們已經從崑崙回來了,那半年,他幾乎是大門緊閉,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干點什麼,除了偶爾有一些特殊的人能夠進去,其他人誰都找不著。因為他家門口有一個跟門神一樣兇悍的大塊頭攔著。聽他們村裡的人說,這個殺神胸口有老大一塊龍形傷疤,惹不起的。

我阿爸親自去也吃了兩回閉門羹,後來急了,我阿媽帶著我親自找上他家門了。

我阿媽就是一農村婦女,嗓門特大,喊起來半個村裡的人都聽得見。她站在查文斌的門口扯著嗓子就喊查文斌的名字,查文斌這才聽見,出來一看是我們,趕緊讓人給接到了屋裡。

我阿媽把我的情況跟他一說,他先是把大山給狠狠批了一頓,然後趕緊把我帶進了裡面一個屋子裡。

這個屋子裡點著檀香,裡面那牆上掛著三清的畫像,前面放著神龕,神龕上是一些供品和香燭,地上放著兩個蒲團。中間的位置放著一張小八仙桌和一張凳子,桌上放著亂七八糟的線裝書還有筆墨紙硯什麼的,牆壁上掛著的是我最饞的七星劍,男孩子小時候都愛舞刀弄劍的。

更加讓我覺得好玩的是,桌上的右上角還放著一個小金魚缸,這玩意兒在當時可是個稀罕物件,玉做的,據說是超子回省城倒騰古玩的時候給查文斌帶回來的。

我那會兒還很小,不夠高,趁查文斌去給三清上香的時候,便三兩下爬到他那凳子上一看,這魚缸里養著的可不是什麼名貴的魚,而是一隻金黃色的蝌蚪。我覺得好玩,就拿手指去戳它,那傢伙賊靈光,怎麼都戳不中,我便索性拿手去捏。

「小憶,你在幹嗎?趕緊把手拿出來!」背後傳來查文斌嚴厲的聲音,我嚇得一個哆嗦,慌亂中差點把那個明代玉制魚缸給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可能在我的印象中,查文斌發火的概率非常少,尤其是對我,但那一次,我看到了他很嚴厲的目光,我只好低著頭,等待著挨批評。

出乎意料的是,查文斌在看了缸中的蝌蚪後,並沒有太多地責怪我,而是讓我先去那蒲團上跪著,給牆壁上的三清上香。

那個時候,我管這類畫像統稱為「菩薩佬」,便問道:「這菩薩佬是誰啊?」

查文斌摸著我的頭笑著說:「這不是菩薩,這是天上的三清祖師爺,你趕緊拜拜。」

我便依了查文斌的意思,磕頭拜過之後,查文斌把我手中的香給插了上去,然後把我抱到那小凳子上問我:「最近,有沒有去哪裡瞎玩過?」

我搖搖頭,其實我從小就很調皮,大人越是不讓去的地方,我越是喜歡去,什麼墳山上面躲貓貓、柳樹林里掏鳥窩、下雨天拿著塑料袋套著腦袋等。我知道,這其中任何一件事說出來回去就得挨揍,所以死活不肯說。

查文斌依舊看著我笑道:「說吧,我保證不跟你媽說。」

如果說去哪裡瞎玩,唯獨就是村口那老祠堂了。這座祠堂在新中國成立前是我們那兒的大地主家的,新中國成立後成了村裡的集體財產,曾經也有一些落魄戶去那兒湊合過一陣子,但無一例外的,住了幾個晚上之後寧可睡馬路也不願意去那兒避風雨,都說那裡面鬧鬼。

那祠堂離我讀書的小學不遠,也就五百米路,那會兒我還沒念書,但是我的幾個堂哥經常領我去學校那一帶玩兒,其中就有那個老祠堂。

孩子們的好奇心是天生的,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那裡鬧鬼,便成了他們那群傢伙眼裡的探險聖地,我自然也就跟著去了。

禮拜天的時候,我們經常去那裡玩,其實就是一群孩子在祠堂裡頭自己嚇自己。比如大點的孩子把我們領進某個開著的房間,然後賊頭賊腦地表現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再突然大吼一聲:「媽呀,有鬼,快跑啊!」那些大點的孩子往往一鬨而散,嘴裡都叫著嚷著,跟真見鬼了似的,而我因為最小,往往是最後一個才跑出去的。

其實就是這麼一個看似無聊的遊戲,在那個年代,我們玩得樂此不疲。

但也有其中幾扇門上鎖著那種古老的插銷銅鎖,門也是緊閉著的,窗戶上通通糊著很多年前的已經嚴重泛黃的老報紙,一層又一層。

偌大一個祠堂,能進去的,我們都進去玩過,散落一地的稻草證明這裡曾經是農民的倉庫,現在是老鼠的樂園和我們的天堂。

祠堂里的建築有那種明顯的清朝色彩,門窗都是十分考究的雕花,黑色的小瓦片很多都被我們這樣的搗蛋鬼用石頭砸碎,透過這絲荒涼還是能看出當年這座祠堂的主人是何等風光。

而我,在那座祠堂里也確實見過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於是我便把這件事跟查文斌交代了出來……

農村的野孩子們沒啥娛樂場所,河流、稻田、山坡和那些廢棄的屋子就是我們最能撒歡的地兒。

也許有人會說,為什麼這些稀奇古怪的事總是出現在農村?那是因為城市裡人口眾多、陽氣旺盛的緣故。城市裡晚上燈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那些髒東西除了在一些特殊的場所,如醫院、公墓、火葬場等能夠待得住,其他地方根本待不住。

農村則截然相反,人口分布得散,東邊幾戶人家,西邊幾戶人家,這人氣不能聚,也就容易讓那些個東西在這裡生存。村裡人晚上多半天一黑看兩集電視劇立馬上床睡覺,因為第二天天明還得下地干農活,所以夜裡多半大人是不讓孩子出門的,一些膽子小的婦女也都老老實實地早早關上院門。

我阿爸那時候有桿獵槍,說是獵槍其實就是土銃,裝黑火藥發射鋼珠那東西,除了精度不是很高,小到野兔、大到山豬都能幹翻,所以小時候這些野味我著實是吃了不少的。

阿爸最喜歡狩獵的對象是黃麂,這是一種體形比較小的鹿,公的頭上戴一對角,體重大的也就是二十斤上下,味道很是鮮美。但這東西有個特性,就是膽子小,也很精,凡是有人活動的地方它一概不會出現,嗅覺非常靈敏,因此很難打得到。

那會兒村裡的獵人很多,山裡人,十家裡頭八家都有桿土銃,大家都知道有個地方有隻黃麂但是卻從來沒人下手去打,那地兒就在那祠堂後面的小山坡上。

為啥不去打?因為大家都說這是條黃麂精啊,黃麂很少叫,因為一叫就把自己位置給暴露了,很容易讓帶著土狗的獵人們追蹤上。這條黃麂也很少叫,但是它一叫,村裡准出事兒。

出啥事呢?死人!

真是靈驗得很啊。那個山坡一有黃麂叫,要不了幾天,村裡准得誰家辦個喪事,所以往往那個小山頭的黃麂一叫,村裡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是絕對不出門的,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雖然有人也想去打掉它,但真敢動手的還真沒有,哪家婆娘願意自己男人為了一頓黃麂肉去惹那麼邪乎的東西。

那一年,我阿爸因為要還別人人情,就尋思著打只黃麂送給人家,但是找了好久都沒弄到,偏巧那小山坡上的黃麂又叫了。

他把心一橫,往槍里多塞了一支火藥。我們那兒放火藥以支來計算,就是用一小竹筒子計量火藥的量,一支就是一筒子,基本可以拿來打野雞野兔的;兩支就可以打黃麂;三支那後坐力已經非常大了,通常用來打野豬。

阿爸那天就用了三支火藥的量,用布條子壓結實了,便去了那地。

上山後不久,他還真就看見了,這野獸晚上在頭燈的照射下眼睛會反光。獵人們通常能看見兩個紅色的眼球,他們管這個叫「火」。阿爸老遠就看見兩個火在那祠堂後面的灌木叢中,他有些興奮地悄悄摸了過去。

土銃要想打得准,必須靠得近,這玩意兒的準度實在沒法恭維,基本有效射程最好控制在三十米以內。

說來也怪,這向來以精明膽小著稱的黃麂,今天就跟個木樁似的站在那兒吃草,絲毫沒有注意到阿爸的到來。等到阿爸距那條麂子也就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時,阿爸舉槍,瞄準,扣動扳機,「啪」一聲輕微的響聲過後,阿爸知道這是啞火了。

這土銃跟現代槍支擊發的原理有些不一樣,它靠的是最原始的用撞針擊發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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